第二十二章 惩罚
(前一章又把名字写错了,本来应该是“喜儿”,贴上来的却是“宁儿”,真是糊涂!刚刚改正了,可真是的……) -------------------------------------------------------- 王仁听了严氏的话,心里也有几分将信将疑起来。欲待撒手,脑海中又不停地浮现出平儿的梨涡浅笑,顿时又觉得骨软筋麻,哪里舍得;再想到“天煞地冲”的话,又是机灵灵连打了几个寒战。杵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只觉得浑身的劲儿没处使,恨不得跳着脚吼上几嗓子才好。 悻悻地从从严氏那里出来,王仁垂头丧气地一径往自己的屋子走来,正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他的贴身小厮连雨唇边含着个鬼鬼祟祟的笑容凑上前来,附在王仁耳边低声笑道:“我倒知道个好地方……要不我领着大爷上那儿散散心去?上了那儿,大爷不管有什么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王仁无情无绪地说道:“这么大冷的天儿,有什么地方好逛的?哪儿都没意思,还不如在家蹲着呢。” 连雨挤了挤眼睛,嘿嘿低笑道:“我说的这地方,不是酒楼饭庄子杂耍场。我说的这地方,再多么冷的天儿,爷一进去都得浑身着了火……” 王仁见他笑得暧昧,说得可疑,便把眉毛一拧,骂道:“小兔崽子,你在这儿逗你爷玩儿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倒是个什么地方?若是不好玩儿我把你脑袋揪下来。” 连雨吓得杀鸡抹脖地直冲王仁使眼色,脸色煞白地低声叫道:“哎哟我的小太爷,可不敢这么大声嚷嚷。若是叫老爷知道我带着爷去那种地方,当下就把小的乱棍打死了。” 两句话倒说得王仁来了兴趣,瞪着眼睛说道:“甭废话,快说快说!” 连雨犹自苦着脸嘟嘟囊囊地哼唧道:“小的实在是看着爷脸上没个笑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了,这才想出这个地方带爷去开开心去的……小的这么做可是豁出去性命的,到时候爷满意了可记着点儿小的这份孝心……” 王仁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你个兔崽子的性命值几个钱?再不说我立刻就抽死你,也别等棍子了。” 连雨笑嘻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四顾无人,方用手掩着嘴,轻声细语地说:“就是百花楼……” “百花楼?!那不就是……”王仁瞪着眼,张着嘴,冲口叫道。 连雨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结结巴巴地说道:“爷!你想让咱俩一块儿没命么?可不敢这么大声……”瞅着四外没人,这才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轻笑道:“是啊,那儿就是爷们嘴里说的勾栏,青楼,秦楼楚馆。我们这底下人就叫窑子。” 王仁的脸渐渐涨得通红,眼睛里闪过两抹奇异的光彩,磕磕巴巴地说道:“听说,那里头有的是漂亮的姐儿?会给人唱曲儿的?” 连雨点头笑道:“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何止唱曲儿?那些姐儿们有的是伺候人的手段!爷难道没听说过一句“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王仁只听得心里象被无数只猫爪子抓着挠着,奇痒难耐,瞪着牛铃一般的眼睛问道:“她们可有平儿好看?” 连雨道:“那是当然。” 王仁喜得无可无不可,又问:“可有你大奶奶明艳?” 连雨垂了眼皮,过了半晌方嘿嘿一笑,细声细气地说道:“小的说句犯上大不敬的话,大奶奶若是在那地方,只怕连饭都没得吃呢。人家那里的姐儿,个个都是又温柔又风sao,哪象大奶奶那么硬梆梆的,只会给爷气受……” 王仁乐得一拍大腿,兴冲冲地拉着连雨便往外拖,一迭声地说道:“走走走,我这一肚子气被你说得都没了,你快带我去瞧瞧去!” 连雨却反手抓住王仁的袖子,正色道:“要去不难,只是有两件:第一,那地方可不是白去的,要银子……” 王仁将手一扬,大大咧咧地朗声道:“这休要你说?我还不知道要花钱的?老娘才给我的白花花的一百两就在这儿呢,够了吧?” 连雨忙点头笑道:“够了够了,太够了,用不了!那里的老鸨子都黑着呢,爷这样的公子哥儿去了免不了被坑,莫不如您把银子给我拿着,我去给她讲价钱,该花五十两的一准儿三十两就能拿下!” 王仁想也不想地便点头道:“依你!” 连雨便笑道:“这第二件,自然是要瞒着老爷太太。咱们索性连家里的马也不骑,出去到外头雇了小轿过去,就万无一失了。若老爷太太问起,只说是到街上淘澄旧书画去就完了。” 此刻的王仁满心满脑都在百花楼的姑娘身上,对连雨的话言听计从,当下也顾不上换什么出门的衣服了,立刻就跟着连雨从角门出去,雇了两乘小轿,神不知鬼不觉得往百花楼而去。 且说平儿跟凤姐回到房中,凤姐摒退了其他人,命平儿把房门掩了,自己坐在椅上,将脸一沉,道:“跪下。” 平儿慌忙伏身跪倒,大气也不敢出。 凤姐道:“你犯什么错了,跟我说说吧。” 平儿低声道:“我那生辰八字是乱编的……” 凤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板一眼地冷声道:“你自己说,欺骗主母,该当何罪啊?” 平儿连忙向上磕头,屏息静气地说道:“实在是因为,姑娘待奴婢那么好,奴婢还没报答过姑娘呢,奴婢真真是舍不得姑娘!”说了这句话,从低垂的睫毛下面偷窥到凤姐脸色柔和了下来,唇边甚至忍不住漾出了一声笑纹,便趁机鬼鬼祟祟地轻笑道:“其实,姑娘也舍不得奴婢嘛,要不然在太太屋里的时候,姑娘只要说一句,奴婢早被打死了呢。姑娘没有说破,还不是袒护着奴婢么……” 凤姐重新绷起了脸,哼了一声,道:“这么早就被打死了,我只是可惜了那些粮食!”又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你倒还真算是个伶俐的,将来我还得用你呢,哪儿能那么早就让你死了?”
又沉下脸,沉声道:“不管怎么说,你对太太和大爷犯了不敬之罪,就得受罚,你以为逃得过么?”当下便从案上取了一柄玄铁戒尺,一字一顿道:“伸出手来。” 平儿惊惶地伸出左手,抬眼见凤姐脸上无悲无喜,眼神却是平静而犀利,不觉浑身一冷。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啪”地一声闷响,手心里已重重地地挨了一下。 “啊!”平儿疼得叫出声来,只觉得手心里轰地一下,热辣辣地象着了火,疼痛难忍。 “这一下,是惩治你欺瞒主子的不敬之罪。”凤姐话音未落,手上力道更加了五分,便听“啪”地一声响,厚重的戒尺第二次重重地打在平儿手里心。 平儿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原以为王熙凤事实上是帮着她在遮掩,她们是站在一边的,没想到她下手这样狠。 “这第二下,是教训你不该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意——就算猜着了也不该说出来。你如此狂妄如何使得?将来免不了恃宠而骄。这一下是让你好好记住今儿的教训。” 第三下戒尺竟是使上了十分力,平儿只觉得整个手掌几乎被打得骨rou分离。尺子才抬起来,那手掌上已肿起了半寸来高,须臾整个青紫起来如同发了面的馒头。手疼得完全麻木了,手指僵直得无法屈伸。 “这一下,是惩罚你事先竟然不跟我说一声,就私自胡为去了。做下人的,怎么敢不跟主子禀告就擅自行事?你要知道,主子的心思才是你的心思,你这心里眼里只能有主子一个,不能有你自己的小心思,明白了么?” 平儿的脸上还保持着适才有些促狭的笑容,此时完全僵在了那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手心的剧痛,给凤姐磕头道:“奴婢知错了。谢姑娘的教诲。” 凤姐瞧着她的样子,忽然长叹了一声,将戒尺丢到一旁,语气变得温柔下来,道:“让我瞧瞧,打坏了没有?”一手便将平儿拉了起来,强自扳着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咂着嘴笑道:“哎哟哎哟,瞧这委屈的小模样,这金豆子都快掉下来啦!” 平儿本来强自绷着,此时忽然莫名地一阵委屈,眼泪噼呖啪啦掉了下来。 凤姐拿了自己的帕子亲自替她拭了泪,又拿了红花油替她在掌心里涂抹了一番,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舍得?这屋里我最舍不得打的就是你了,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平儿的眼泪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收不住了,也不知是委屈,辛酸,还是别的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梨蕊的声音:“姑娘,二姑太太来了。”又轻轻加了一句,“只是姑太太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