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引蛇出洞
任溪碧师傅听闻我要用珍珠粉绘制一幅山河社稷图,便也兴致大起。 他唤伙计从材料库里抬出一只檀木箱子,打开后,里面尽是一沓沓明黄色似黄绢般的薄纸。 任师傅捏起一张,对我说:“这就是特等水牛角烧溶了以后拉成的牛角蝉,你看看这透亮度和这韧性,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不?” “恕我愚笨,您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任师傅答道:“这是唐朝就留下来的工艺,是用来做皮影戏或者刻板画儿的,稍等,让你开开眼。” 说着,任师傅又打开另一座檀木箱,我见里面有无数小夹子,且所有画片儿都是竖直站立。这样的布置,据说前朝也有类似的:乾隆年间西洋画师来内廷给皇室画像就喜欢将画片竖着晾晒,他们用的颜料也不像我们用的那般水水的、茵茵的粉质,而是油油的膏体,称作油画。 任师傅随便抽出一贴画片,那是以白板纸衬着,且用丝带固定着的一个齐天大圣的影像图。那身铠甲,那张表情夸张的猴子脸,还有那两条长长的弯弯的雉鸡翎子,也颤微微好似真的。 任师傅得意地说:“这就是牛角蝉最巧妙的地方,它不仅薄巧,而且像人的皮肤一般透气,柔韧,有弹性,你可知道,在好几十头牛里才可能选出那么一对儿颜色、质地都上乘的材质,而就这仅有的一对儿,还有可能因工匠力度、技巧的高低被作废掉。用它来衬托你那七彩珍珠末,才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我笑道:“说的是啊,最关键的是这珍珠末在暗处还会发荧光,用这牛角蝉的纸一衬,还能投在墙壁上产生剪影效果,简直是玲珑剔透,两面锦绣。” “好个两面锦绣!”任师傅赞道,“我猜皇上在批改奏折时,无论晨昏如何更变,都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我大清的每一处锦绣河山。好,我有灵感了!那你瞧好吧,明天早晨你就来取走这幅画片儿。” 我千恩万谢地离开吉祥坊,回到了延禧宫。 还没进门口,我就听见好像有奴婢的哭声和淳妃的训斥声,我忙挑帘进去。 果然,有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 我上上下下打量这宫女,估计她就是梳雪,因为能处在淳妃寝宫的只有内侍宫女和李公公。 我突然心生一计,对淳妃下跪施礼道:“娘娘千万不要动怒,其实,其实那个七彩珍珠已经修复好了。” 淳妃疑惑地看着我道:“梓珊你在说什么啊,珍珠碎成了那样,怎么可能修复好,你莫不是怕本宫生气伤身,故意安慰我的吧。” 我侧目看了梳雪一眼,她的眉头微拧,嘴唇紧咬,好像心里有所不甘。 于是我一边拼命使眼色一边对淳妃道:“娘娘,真的修好了,我一会儿给您拿回来,咱们把它锁起来。” 淳妃见我挤眉弄眼,心知我用了计策,便也附和我道:“本宫就知道梓珊最能干,那你去办吧。” 我又装作不知道,问淳妃:“这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淳妃亦编了一套说辞:“这是梳雪,她,她刚刚帮本宫整理东西,不小心打碎了皇上赐的茶壶,所以我就教训了她一下。” 说完,淳妃走下床榻,双手搀扶起梳雪,假意抱歉道:“梳雪啊,本宫打了你,不知你的脸蛋还痛不痛,本宫这就派人给你上点好药。” 梳雪低头不敢直视淳妃,只说:“哪有奴婢记恨主子的道理,都怪梳雪笨手笨脚,惹娘娘生气,梳雪本就该死!” 淳妃道:“你这丫头,现在没事了,你下去吧!” 梳雪一直低着头,一步一步退出了寝宫。 …… 晚上,我找人将七颗鹌鹑蛋刷成彩色的,放在锦盒里,伪装成七彩珍珠,还供在老地方。 我、紫嫣、淳妃三个人无声无息地躲在纱帐深处,碧檀、玉印则藏在外屋柱子后,我们几人做好了一张大网,就等那盗窃贼自己上钩。 快到二更天时,大家困得都不行了,我请淳妃就寝,她称一定要亲眼看看这心狠手辣的摧珠黑手到底长什么样,没办法,我只好一边照顾着淳妃,一边撩开纱帘看门口的动静。 突然,门栓响了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条瘦小的黑影窜进屋内。 这人虽用黑巾遮住脸,但透着月光依然可以看清她白皙清秀的脸。她来到装彩珠的锦盒前,用东西撬开它,再从怀里掏出一只硕大的家伙,砸将下去。 “住手!”
“你这小贼!” “你是谁?” 我们从帐幔后一涌而出,女贼登时面色大骇,转身出门就跑,哪想外面门洞里还躲着碧檀、玉印,她俩一齐伸腿、扑上,把女贼压在身下。 我和紫嫣也撸住她的肩膀,将其面纱扯下来,一看,确实是梳雪。 梳雪张着嘴喘粗气,惊恐地看着我们。 这时,淳妃扶着肚子走了出来,她冷冷地盯着梳雪,说道:“招吧,是谁派你来的?你很有办法嘛,竟然想到了用熨斗拍碎珍珠,这个工具是内廷允许摆放的,一般人很难查出来。好吧,现在你还有何可说,还不速速供出你幕后的主子!” 梳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言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淳妃。 淳妃大怒,斥道:“你以为你什么也不说,你幕后的主子就浮不出水面么?好,我整不了她,我可整得了你!来呀!” 随着淳妃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两名侍卫。 淳妃指着跪在地上的梳雪道:“把这东西给我拖去后边柴房,就用这个熨斗,在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上给我熨,叫她不说!本宫就送她一树‘万朵桃花开’!” 然后,淳妃在侍卫耳边低语几句,侍卫露出一阵狞笑,将梳雪拖了出去。 侍卫拉走梳雪后,我问淳妃道:“娘娘,怎么不送去慎行司啊,那她和她主子的罪行不就昭然若揭了么?” 淳妃哈哈狂笑道:“哼,要是公开了,以后再整她的主子就不好弄了,她一定会藏得更深!现在偷偷处置掉她的人,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就不会对我们加以防范。放心,我会让可靠的人去调查这个梳雪的背景的。” 我又问:“那娘娘,什么叫‘万朵桃花开’啊?” 淳妃更疯狂地大笑道:“万朵桃花开啊,是本宫受这个贱人启发,临时发明的一种刑法。这贱人不是用熨斗毁了本宫的宝贝么,那我就用烧红的熨斗烙在她细嫩的皮rou上,给她留下一片片桃花花瓣儿般红艳艳的伤疤,叫她永远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