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璀璨河山
这一晚上我都梦见梳雪溜白的身体上,层层叠叠地绽开一片片熨斗“嗞嗞”烙下的红痂。 我彻底失眠了,这宫里的尔虞我诈让我感到很累很疲惫,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离宫借口。宫女又不允许自杀,一旦自杀,还会株连九族,连母亲大人的坟墓都要刨了鞭尸,这后gong简直就是让人抓狂、让人崩溃的炼狱。 唯有憋到二十五岁么?十七岁的我都没能像乐瑶那样找个好人家嫁了,二十五岁岂不更像一把蔫韭菜,被人摘来摘去,哎,愁死了。 我生生坐到天明,直到有人走进来拨拉我的胳膊一下,说:“梓珊姐?梓珊~~~~~你怎么啦?” 我眼神定定的反问她:“是紫嫣啊。你又怎么啦?今天不是你执早班吧。” 紫嫣答道:“是啊,但是这些天发生许多棘手的事情,你要我闲着我也闲不住啊!对了,梓珊姐,那碎掉的珍珠怎么处理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嗨,能怎么处理啊,别急,今晚你就知道了。对了,我得去看看咱们娘娘,她怀着孕,又生着气,我怕她动了胎气,到时候你和我都得被皇上咔咔。” 小紫嫣一龇牙,跑掉了。 我走进淳妃寝宫,发现她不在,这么早的时间,她挺着个肚子会去哪里?糟糕,不会是被气的送了太医,然后肚子里的……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自己一天天的尽胡思乱想。 门外一阵紧碎的脚步,应该不是淳妃,她做的应当是轿子。 可偏偏进门的就是淳妃娘娘,她怒气冲冲地坐在榻上,连我站的那么近都忽略掉了。 “给淳妃娘娘请安。”我主动说。 淳妃喝了一口茶,还在生气。我叫道:“娘娘,别喝那茶啊,那是昨晚的,这些早班宫女真是的,也不知道换茶。” 淳妃摆摆手道:“不能怪她们,是我起得太早,再个,也是我昨晚把所有宫女都轰了出去,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哪个会是本宫死对头派的jian细。” “原来是这样,哎,娘娘不必日夜担忧,这一关估计我们可以挺过去的,我相信任师傅的手艺。” 淳妃更激动了,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梓珊,你知道梳雪的主子,也就是害本宫的人是谁么?” “啊,谁,谁啊?” “是娴——妃——。” “娴妃?您不是说她家族殷实得狠嘛?那她犯得着冒这个险和您争么?” 淳妃冷笑道:“哎,你这小丫头,说你单纯你还就单纯。这个后gong争斗和家族背景虽然有一定关系,但美貌确实起了更大的作用。那刘佳玉尧姿色只能算中上,就算她家有金山银山,皇上看烦了她那张脸,找个罪责就给降了。所以,这个女人到处挑唆算计,阴别人,据我所知,后gong死在她手里的嫔妃有两位,贵人答应更是不计其数,而且这些傻瓜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像有个崔贵人,中秋赏月大会上就因为说了句‘明月圆,人团圆’,就被娴妃栽赃成‘明朝月亮好圆,家家都团圆’这样的说法,结果呐,不但人被赐死了,连九族都被发配边疆做苦役,你说倒霉不倒霉?打那以后,后gong的人,甚至包括贵妃在内,都远远地躲着娴妃,见了面也就是寒暄半句就走掉。” 淳妃顿了顿又说:“就说咱们延禧宫吧,可能是本宫才当上妃子,她感到有压力,这不来算计我了么?我派去的人调查清楚了,说那个梳雪就是娴妃向皇上推荐给延禧宫的,表面看起来一团和睦友爱,实际是安插眼线破坏本宫的好事!” 淳妃说完一通掷地有声的话后,见我在一旁许久没有回话,总看着一个地方,便轻轻推了我一把道:“梓珊,你这几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刚刚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我,”我从困意中惊醒了过来,对于淳妃的长篇大论当然是没听到了,但我又不能承认自己没听到,只好岔开话题道:“听,听见了。现在有个好消息,那就是,咱们的寿礼快出炉了,据说还可能是大清开国以来头一件儿,您说宝贵不宝贵?” 对于淳妃来说,头等大事当然是那个寿礼,因为明天就是皇上的五十大寿了,要拿金山银山谁都会,但争宠一向比的是用心。所以,淳妃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我说的话上:“真的?什么时候能完成?” “今晚!吉祥坊那边承诺说今晚,就应该没问题!” “不行!本宫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 “淳妃娘娘驾到!” “给淳妃娘娘请安!” 任溪碧师傅率徒弟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施礼,淳妃一挥手,示意大家起身说话。 我怕任师傅拘谨,便引了个头儿道:“任师傅,娘娘知你辛勤劳作,特来慰问慰问大家!” 任师傅知道我是在提醒他那件山河社稷图的事情,便转身去后面拉着窗帘的暗室内取东西。 少顷,他扛出来一座紫檀木架子,上面顶着一块儿蒙了蓝绒布的画板。 任师傅慢慢拉开遮布,只见原本光线很暗的画坊猛地像是月光倾泻,让人想起了一个词——蓬荜生辉。 再看画板上,还是用白纸板衬着牛角蝉的薄片儿,只不过那画片儿上多了许多线条和图示,勾勒出了大清辖区内所有的山川河流、省州、郡县。 “这,是山河社稷图么?”淳妃问。 “回娘娘,是山河社稷图。”任师傅答道。 “噢。”淳妃没有表态,陷入沉思。 我马上看出来,任师傅不善表达,见了皇妃更加口讷,(注1)淳妃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有价值的地方,但她怕是自己不懂欣赏,所以她在想这图画到底哪里好。 我捅了一下任师傅,他马上会意,对淳妃解释说:“娘娘,其实这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您看我变换一下之后……” 说着,任师傅手将白纸抽出,又将窗口光线遮挡严实,屋内顿时陷入漆黑。 突然,大家发现这牛角蝉制成的山河社稷图上面的图画和线条借着黑暗,更加明晰起来,而且所有的地点都有满汉双语注解,这些注解也和图示一样散发着皎洁的荧光。 最出彩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每个图示都不仅是简易的山头和河道,而是雪山有白雪、黄山有云霭、泰山有盘路;黄河分九曲、海岸有浪花、河湖有芦苇荷花…… 一切都是那么逼真又精致,让人不禁想抚摸一把。
“这,美绝了!”淳妃眼睛睁得大大的。 任师傅点燃一根蜡烛,在那牛角蝉上一晃,它后侧的墙上随即出现一幅大它数倍的图影,像极了皇上经常在军事部署时,常指点的那副羊皮地图。 这可真是是一图两看,两面锦绣啊。 淳妃看过这神奇的山河社稷图后,问任师傅道:“这幅图我们可以带走么?” 任师傅回答:“最好是明早,因为上面的特殊颜料需要充分风干,随时修补,现在拿走固然可以,但是最终效果也许因保管不善而走样。” 淳妃当机立决地唤人叫来一队侍卫,守在吉祥坊楼下,要在寿礼出品前严加看管,不许她和我以外的任何人接近吉祥坊。 …… 皇上寿宴,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后gong更是百花争艳,百宝齐发,不过无外乎是珊瑚翡翠、金银珠宝、奇花异草等俗物,皇上呵呵笑着一挥手,那些宝物连看也没看就被抬走了。 淳妃的软轿停在金銮殿外,她穿着一身宝蓝色旗袍,头戴金镶蓝宝累丝钿子,随抬着寿礼的侍卫款款走来。 皇上念她身怀六甲,没等她下跪就派人搀扶落座去了。 皇上看着抬过来的画架不解,问淳妃道:“爱妃,那是什么啊?” 淳妃微微欠身,笑吟吟地回答:“回皇上,是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 四下议论一片,娴妃轻蔑地插嘴道:“皇上的养心殿和寝宫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山河社稷图,meimei不会一直没机会看吧!” 淳妃不理会娴妃,却请求皇上暂时灭掉所有灯火,只留一盏在画架前。 可能皇上玩心也被激起来了,他带头呼地一声吹灭了饭桌上的两盏烛台,底下的三宫六院、六部九卿、皇亲国戚也纷纷效仿,吹灭所有烛火,一时间金銮殿内静得只剩下人的呼气声。 画布一拉,满堂皆惊。画上河山盈动,墙上社稷擎空。 皇上乃是见多识广之人,无需任何人解释,他就看出了这幅山河社稷图的奥妙和珍贵,更重要的是它的寓意——不但囊括了满汉一家亲,还暗含了大清疆土日益扩大的美好祝愿! “好!真是高妙!看这画上的图示和文字注解,不但会发光,还译有满汉两种文字。让人有种错觉——这莫非就是封神演义中女娲赐给杨戬的法宝‘山河社稷图’吧,那宝图将真实山水尽收图中,一打开便跃然纸上,连得道之人都难以分辨真伪。再一个,你们看看这小图被烛光映照后产生的巨大背影,不正像是一种好兆头——我大清疆土越来越广阔么,哈哈哈哈!” 皇上怎么说都有人捧场,众人一片鼓掌称赞。 当晚,淳妃成了最大的赢家,而娴妃的脸则从殿顶拉到了最底层的台阶下。 注1口讷——音四声ne,亦作“口呐”。意思是说话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