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忆少年事

    入夜，江南七月躺在专属她的二层小阁楼——景行楼的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梨花江。

    这个小楼是她小时候从昭虹天机殿藏书阁里的一个话本子上看来的，心下很是喜欢，就央着古慈给她弄一个，连青衣的手艺也确实了得，不仅给她弄了出来，为了她的安全，还增设好几处机关暗格。上好的黄梨木经历了几万年风吹雨打太阳晒，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里面的白玉桌椅有一种陈年的温润的旧物感觉。

    阁楼下方的竹匾上刻着一副对联：

    初逢江霞，望崇明梨花，观天机神韵，星芒横空绮如锦。

    再遇彼岸，听柳堤禅语，闻青山马蹄，黛蜂掠水话无情。

    梨花江其实是个池子，因为形似梨花，又因为“梨花江”比“梨花池”听起来大气一些，比较符合江南七月的审美，所以别别扭扭的叫了这个名字。习惯成自然，长久以往，昭虹全界都管这个池子叫梨花江了。

    感觉到身后的白玉石椅上坐下一个人，七月也并不甚在意，依旧望着梨花江。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伤怎么样了？”

    舜兮不答，反问道：“今天怎么回事？”

    七月继续问：“伤好了吗？”舜兮依旧不答：“今天怎么回事？”

    七月有些恼怒：“我在问你的伤口！”舜兮不动声色：“今天怎么回事？”

    江南七月有些挫败，深吸了两口气，才沉声道：“你我都明白，又何须多言？麒麟踏火焚风图代表什么？帝君的专属！那扇门的“王道”压迫感如此之重，必是历代帝君的埋骨之处。然后他们试探了我，也否认了我。当然，我承认，我冲动了。”

    舜兮开口：“但是你毕竟是少君的不二人选。”

    江南七月讽刺笑道：“不二人选？一个随时可能被废的不二人选？”

    舜兮轻声说：“你是我和师傅所承认的人。”

    江南七月苦笑：“师兄，你还不明白吗？不被历代君座承认的后果是什么？不仅是我，你也会受连累。如今昭虹八部就与我们冲突不断，如果襄君拿不到焚灭剑，少君拿不到定寰玺，连继位大典都无法举行，更不用说号令星芒与黛锋了。无凭无据，无权无兵，更无法服众，这才是问题。”

    舜兮也不再说话，千算万算，却不想在都要成功了，却马失前蹄。服众……服众……服的不仅是昭虹八部，还有那些地宫里的老不死。

    舜兮沉吟了一会，开口：“早点休息吧，明早黛锋选拔，还有的忙。”看着江南七月没有动静，安慰道：“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七月依旧没有动，舜兮轻叹了一声，转身进屋，拿了一件大红色披风给她盖上，摸摸她的额头，“早点睡”然后轻声下楼。江南七月看着舜兮朝梨花江那头走去，渐行渐远，一夜无眠。

    黛锋与星芒是昭虹军方的两支队伍。星芒在明，主要任务是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与敌人真刀真枪对打；黛锋在暗，缉拿叛贼，调查案件，窃取情报，刺杀偷袭。作为一支神出鬼没的奇兵，它还被誉为——昭虹执法堂。

    这就要求黛锋成员具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与单兵作战能力，同样对昭虹的忠诚度也极其重要。因此为了保证黛锋内部高度纯洁性以及保密性，昭虹高层会不定期对黛锋进行大换血，剔除老弱病残，替换新鲜血液。

    黛锋成员将在星芒原有将士中抽取本领较高者组成“刺”部——主要负责内部锄jian与刺杀偷袭。而负责窃取情报，秘密潜伏的“羽”部，则从青山书院中择优录取。经过层层选拔后将会被分散至六界各处，成为昭虹的暗桩。

    青山书院同样由昭虹第八届帝君云烬创立，昭虹八部出各族一流大师讲学，不论贫贱富贵，不论智商高低皆可入学，学得一技之长。只为昭虹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青山书院数万年来为昭虹传输了无数英才，成为昭虹在六界占据至高无上地位的强大助力。

    舜兮与江南七月也在青山学院受过教诲，只因年龄相差过大，七月入学时，舜兮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襄君了。

    第二日，被初步选定的人才被集中至揽云殿。揽云殿又被称为储君殿，是江南七月与舜兮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们办公的所在。今时不同往日，这是两人第一次进行选拔，心中欣喜又忐忑。对此事十分重视，都穿了正装前来。舜兮穿白色烟锦带金线绣囚牛暗纹的襄君服，外罩黑色鲛纱。七月穿黑色烟锦带银线绣白泽暗纹的少君服饰，外罩白色鲛纱。两人同时从门口跨入，引来一阵抽气——黑白双煞。

    虽说其中有衣服的缘故，但这“双煞”却不是白叫的。别看舜兮平时对七月温柔体贴，但一到了正事上，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舜兮家族是八部中的“囚牛”，出过六任襄君，奈何早已没落。他少年得志，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初初掌权时，有一出震惊朝野的通敌案，牵扯深广，因古慈闭关，一时无从着手。被一些贵族老臣拿来为难舜兮。而舜兮手段之强硬，令朝野心惊。他以铁血手段，不顾反对地拔出了盘根错节的卖国势力。在他高密度颁发的指令下，无数高门被撞开，无数衣冠朱紫的贵族被羁押，无数家族被毁，百年巨族，一夕倾覆。舜兮依照“首恶当斩，决不株连”的方式进行判决，并亲自监斩，要求朝野上下全部观礼。由于斩杀人数众多，十里长街血满道。当场吓晕了好些老臣。血色长街，遍野哀鸿，宣告着襄君凌然不可侵犯的尊严。舜兮在卖国案中表现出来的理智冷静，宽严相济让群臣暗暗赞叹并心服口服。至此之后，朝野之上再无人敢小看他。

    至于江南七月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简直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真正让她扬“煞”名于昭虹的是“通敌案”后的“临渊阁案”。通敌一案，使得朝廷官员队伍大洗牌，官者十去其三，大量高位的空缺，让一些人蠢蠢欲动。在舜兮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一些八部遗老贵族的威逼利诱后，贵族们的怒火正式爆发。由于早年签订的“八部盟约”早让贵族们心怀不满，如今的拒绝更让皇族与八部摩擦渐生。又因为当时卖国案涉案人员过多，舜兮的“决不株连”令许多人逃过一劫，舜兮的一时仁慈终究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两者勾结在一起，谋划了一场针对他的刺杀。

    四月十二日，是夜，无数高手飞越梨花江，于襄君住所临渊阁发生激战。由于规模过大，波及到江南七月的二层小楼。幼年的七月于睡梦中被吵醒，还没缓过神来，就因年纪尚小学艺不精挨了两刀。这两刀算是激出了她性子里的煞气。景行楼机关全部开启，暴击的银针进行无差别扫射，杀手们的惨叫声又引发了声控开关，加上愤怒惊惧的江南七月，景行楼一时间成了修罗地狱。一夜激战，合二人之力，将所有杀手全部歼灭。

    第二日，怒气依旧高涨的江南七月一身血衣踏入了帝寝殿，拿出少君专属的貔貅精钢令，下达了她生命中第一道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