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舜兮随着地板缓缓下降，原本漆黑的四周逐渐变亮。在熟悉的夜明珠的光辉下，他看清了面前惊喜微笑的七月和依旧沉稳的师尊。七月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开心地扑上来，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似闲庭信步一般向他们走去。 古慈感慨：“你倒是让我惊讶，不过，如此一来麻烦就少多了。”舜兮极浅的笑了一下，淡淡的却依旧动人：“我心之所愿。”说完，行了一礼，退到七月身旁。 见到七月依旧没有动作，也不说话，舜兮眯了眯眼睛，闪出一道晦暗的光，轻轻地嘶了一声。伸出手小幅度的拽了拽七月的袖子。却不想手被紧紧地握住，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洁白但也冰冷颤抖甚至冒着冷汗。被这样的手握着实在谈不上舒服，但舜兮心中却似炸开了千万朵烟花，美丽绚烂。舜兮同样大力的一握，回应了那只手的感情。 古慈不是没有发现他们俩的小动作，但并不想理会。他们二人如果走在一起，不管是他，还是整个昭虹，都是乐见其成的。他的少君和襄君，从小就被看成一对。但是现在的时机实在不适合继续卿卿我我，古慈直接发问：“小子，你进的哪道门？” 舜兮回想当时的经过，三道门形态各异， 第一道门玄色为底，上有白泽，再上方用黑曜石砌成两个大字：文治。 第二道门血色浓郁，玄武镇门，玄武背上刻着两个字：武功。 第三道门只是普通青石门，绘有麒麟踏火图，焦黑色毛笔印记张扬霸气的洒下两个字：王道。 他看着第三道门的两个字，觉得有些淡淡的不适，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向他扑来。所以果断离开。看着第一扇门的白泽兽，他暗自思忖：白泽是择主之兽，聪慧机敏，祥瑞之兆。和自己的责任无二，武功之门杀伐之气太重，实在不是好的去处。所以他没有犹豫就进了第二扇门。 古慈：“既然如此，七月你去试试第三道门。”舜兮猛的向旁边一望，此时的七月没有了害怕和不安，沉声应了，松开了拉着舜兮的手，大踏步向前走去，坚定又决绝，终是没有堕了少君的风范。 七月走至门前，望着“王道”二字，只觉得这字写得深得己意。威武张扬又霸气，心想着，若是出去了，就给自己的少君亲卫队的旗帜换个字体，这个就很好。 她的手摸上了那道门，一笔一划的勾勒着它的印记。心中却渐渐升起一种豪迈又含着凄凉酸楚的情感。她的眼前勾勒出一幅幅场景。她以后会加冕称王，然后像所有的王一样，孤独，寂寞地过完这一生。或是在冰冷的王座上环视空旷的大殿，在满室烛光的寂寥中感觉到刺骨的冰冷。或是与一群腐朽的老臣激辩朝策，每时每刻都考虑着制衡权术。身边坐着面目不清的君夫，守着一个凋零破败的国家，心中藏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那些曾经亲近的、欢笑的，都离她远去…… 不！那不会是她！她会成为帝君，但不会是这样的帝君！她不信！她不服！ 她脑中仿佛*入了炙烤过的钢钉一般，头痛欲裂。她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大门，身子却不由自主滑了下去。她想，她大概知道这门后面是什么了。 如果有人面对着江南七月，就会发现她脸上混合着汗水、疼痛、愤怒、惊惧、不屑以及被戏耍后的不甘，但是没人能看见。她的师尊和师兄都在她的背后，他们看到了她身躯在颤抖、在抽搐、在无声的嘶吼。他们察觉到了她在说话，但在说什么呢？她怎么还不进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遇上的麻烦，可是要费老鼻子劲！ “适可而止吧，你们又不是贩梦的！” 很好！很好！如此精美的幻术，还真是世间少有！ “先王们都已作古，拿这些小把戏来糊弄后人，不觉得有失体统吗？”江南七月承受了一波来自灵魂的精神攻击，体力已经接近崩溃。她强撑着，嘶吼出这一句。 没有人应答她，大脑中被灼烧的疼痛仿佛又加重了，她强撑着不叫出声，手上的青筋却暴起老高。 七月将满腔的愤懑化作力量抬手一击，可石门却岿然不动。她的声音小了许多，断断续续，却依旧坚定。 “我是……昭虹第十八代少君，是日后的第十八位帝君！” 这时门内有了声音，和古慈帝君面对外臣时的声调十足十的像，但听在江南七月耳里，却不太舒心。 “我昭虹自云烬之后，就再无少君一说了。” “你们不让我进去……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八部子弟罢了……啊！” “八部子弟？你心中没有八部，自然没有昭虹子民。” “一派胡言！我是昭虹少君，怎么可能……不念及子民？” “你在意的到底是你的师傅师兄，还是昭虹，你好好想想吧！” 这句话没法回答，它是七月内心最深的阴暗面，若是为了他们，昭虹不要了，也是无所谓的。七月惊诧之余又奋力一击，可门依旧不动。然后又是奋力的三连击，门不仅没动，还将她反推了出去。门内有一个声音传来：“丫头戾气太重，帝君岂是那么好做的，回去吧……” 头痛渐渐减轻了，七月的心情一时复杂不已。她摇摇晃晃起身，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缓缓走回去，也没看一眼二人，不停步，也不说话，一直蹭到无路可走，才失魂落魄的慢慢蹲在墙根。双臂抱膝，把脸深深埋进去。 古慈见状，语气中带着疑惑：“不同意吗？”看着舜兮担忧的眼神，说道：“算了，你们快些出去吧。”然后不理会二人径直朝青石门走去，一阵流光闪过，古慈帝君消失不见。 舜兮走至七月身边，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抚道：“走了，再不走师傅就要骂人了。” 见七月没有动静，舜兮笑着说：“你不走，我背你走好不好？” 说着去拉七月的胳膊。感觉到她的抗拒，舜兮的脸皱了起来，语气也稍显强硬：“江南七月！你有没有点骨气！就这么点小事就能让你委屈成这样，记住你的身份！” 七月浑浑噩噩中感觉到舜兮的不快，顺从的站起身，但依旧低着头。舜兮向前走了几步，没见到她跟上，皱了皱眉，有些无奈，问道：“又怎么了？” 她耸了耸鼻子，闷声说道：“你背我走。”气的舜兮一笑，大步走过来，把她往身后一背：“早这样不就好了，以后乖一点。”接着又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和师傅认定的继承人，有些事，需要时间，也需要历练，急不来的。” 七月趴在舜兮温暖的背上，感到莫名安心，好像只要这样趴着，任何不幸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一定不是真的，一定！她将头用力的埋入舜兮的背中，不再乱想。 快要走出烛龙大殿的一刻，江南七月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她，鬼使神差的回头，望着那写着“王道”的门，一直望着，直到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