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惰性之源
四年前的某天,初三上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走在前往学校第一食堂的路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已至看不清远方行人的面孔。 清雪覆盖了整个路面,在路灯笼罩的作用下,被反射出的荧光使这校园一角闪闪动人。不过可惜,我所散发出卑微的气场强大到,足以秒杀这童话般梦境的存在。朦胧中我身影的出现,会让周围的人再无心观赏。 食堂只剩下几个简单的剩菜,没错,我几乎是最后一个来这里吃饭的。不是因为我忙,也不是因为我不饿,而是,在这初中近三年的生活中,我已习惯了有意识的去远离人群。 讽刺的,我像是一个默剧演员,真正的在以践踏自己生命为代价去带给别人欢乐和话题。 拿过餐盘,盛了些许饭菜后找了一张角落里的餐桌坐了下来。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喜欢坐在靠窗户位置的,只是后来,时间让我懂得了,就连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情趣和浪漫感也都是会随着不同的人生历程而变了味道的。 刚吃没几口,就听见从窗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咳、咳、晚课不想上了,太难受了。” “我说你这感冒还能不能好了,真以为哥几个是铁打的呢,非把我们给传染了才肯好是不是啊!” “也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嘛,但凡能好,他也不至于遭这罪呀,我估摸着呀,他是没几天好日子过喽!” “咳咳,滚,你想气死阿爹呀,能说话说,不能说话别说。” 此时正坐在餐厅中吃饭的我,早已是一身冷汗。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窗外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 我抬起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瞄了一眼,又是吓得浑身一抖,有三双眼睛正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探视着整个餐厅。 “唉!大哥,张岩在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幸灾乐祸到。 “这巧了不是,你说我这感个冒,他天天跟欠儿似的跑我眼皮底下吃饭,他、啊!是不是..” “真是,嫌不嫌脏啊这..额,那个,不是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把话引到那了,我、就没憋住。不好意思哈!” “你么哪次能憋住?就是贱的你、走!进去跟张岩玩会。” 门、还是被打开了,心中早已有了预料的三个人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三张脸,我并不意外,可就是明明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心,依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论你多努力的去说服自己要无畏恐惧,可就在那一刻真正降临的时候,也还是会表现出或多或少的不知所措。 而偏偏在事后,又每每会不谋而合的感慨万千:其实,那好像也不算什么。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爱看现场演出的原因吧,震撼人心的往往都是身在其中。 “来,上纸。”三人走到我所坐的餐桌前,感冒的家伙装作是官老爷的模样大喊着。 “纸来喽!!”只见其中一人两腿纹丝未动,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猥琐奉上,却也喊得有模有样。 感冒的家伙顺势接过手纸后,只见画面瞬间完全变了格调。 “咳咳咳、嗯嗯!哎呀真难受啊,噗噗、噗——噗。” 这家伙抽出手纸后便开始一个劲的狂甩鼻涕,然后把用过的手纸随意扔在餐桌上,也不知道他那个鼻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水,没一会就摞了一小堆的鼻涕纸。 站在一旁的小弟都一脸嫌弃的偷偷往后挪了挪,其中较为瘦小的一个更是同时捂着肚子和嘴,做呕吐状。 “嘿!你干啥呢?我很恶心吗?人家吃饭的都没咋地,瞅你那个熊样。”感冒的家伙扭头时刚好看见了刚才的一幕,嬉笑着训说小弟。 “没有没有,你才不恶心呢,他、他恶心,我看他就想吐。”瘦弱的小弟指着我诉苦道。 “你可滚一边去吧,人家吃饭也能碍着你事儿。”正说着突然转过头看向我:“张岩,我恶心吗?” 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目光呆滞,咽了咽口水后才微微摇了摇头。在得到我否认的答案后,他变得面无表情,只是盯着那堆鼻涕纸看的入神,身后的小弟都以为大哥是被打击到了,这样程度的恶作剧都丝毫没起到作用,一个个唉声叹气着。 过了大概不到十秒钟,这家伙缓缓向前探了探头,然后像吹蒲公英一样一口气吹在了餐桌上的鼻涕纸堆上,这一口气真是长的要命,将中间吹开一条缝隙后,开始左右摇摆着吹,看着漫天飞舞的鼻涕纸,这家伙的表情简直享受。 身后的小弟们一脸懵圈,默默看着大哥的表演,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妈呀!”终于结束了他那残忍的享受,惊讶到几乎跳了起来:“那个,不好意思啊张岩,我刚才看的太入神了,以为那是雪花呢?不小心就、小浪漫了一下!” 一边说一边用手将掉落在我餐盘里的几块鼻涕纸捏了出来:“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看这事闹的,我这太投入了。不过还好,刚才你不是说不恶心吗,那你,将就将就,就接着吃吧,要不这么多都浪费了,也不好哈!” 这家伙脸上的愧疚像是浸满剧毒的银针,一层层推进我的皮肤,直入我的心脏,逐个攻破各道防线。 屈辱感沸腾着我整个身体,可我最在意的却是该怎样咽下那样不堪的饭菜,丁点没有抗争的意识,那一刻,尊严变得一文不值。 从前我以为,这是惰性。因为有了第一次,所以接受了第二次;可笑的是,接受第一次的原因竟是,以为不会有第二次。 惰性,它不是一个褒义词,但它却总能让人联想到难以割舍的美好。我的生活真的适合用惰性来修饰吗?惰性的诠释范围真的涉及尊严吗? 看着一行三人远去的背影,我拼命的说服自己要淡定下来,尽可能去回避触及灵魂的词语。
刚刚来到初中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我还可以游说自己降低维护人格的底线,可是现在,作为一个早已经没有原则的人,就更是看不清楚自己心中那所谓底线的深度了。 我责怪自己的惰性太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支撑我残缺的心脏微弱跳动的卑怜尊严,这同时也是我欺骗自己潜意识的仅存办法。 所以很明显:惰性,只是我逃避自责的托词。致使我悲惨人生的并非惰性,而是我身上所缺少无所畏惧的勇气和胆识。古往今来,哪一路英雄豪杰不是有胆有识。 又一个极大的讽刺,这道理自然显而易见,可也正是因为我身上没有这样的特质,殊不知要接受这样的真相何尝不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胆量呢! 命运将我的青春上了锁,又把唯一的钥匙融成了浆。我把自己困在了那个寻找钥匙的误区中,却不曾想过,我生来体弱多病,十八年战战兢兢,何来青春;与其说想要寻回我的青春,不如说再造我的青春。 梦境中,我回到了小学。上课时,坐在教室中听课的我。下课时,坐在教室中发呆的我。青春本该从那里开始,可如今能被记起的就仅仅那几幅画面而已; 辗转初中,天真的我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青春本该从那里开始,可前方等待我的却是一路的噩运; 高中,是一度梦想的天堂,*聚集的盛宴,青春本该从那里开始,可却不幸的延续了初中的曲折路,不同的,只不过是比初中平添了几分廉价的惋惜。 此时,在大学男生公寓中,躺在床上逐渐恢复知觉的我,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十八年所累积的苦楚蜂拥而至,欲唤醒沉睡至今的梦想。 被遗忘和回避在黑暗中所有的疼痛与压力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摧残着我整个精神世界,可在这史无前例的打击下,我却明显感觉的到我的心是愉悦的。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我所以为的抵触,只不过是被恐惧妖魔化过的表象,而我内心真正的意愿,是希望接受并改正这一切的。看不透的是烟雾缭绕,看不透的不只是rou眼,有时候,心也会看走了眼。 左手食指微微扣动了下,而后缓缓打开双眼,被泪水模糊的眼珠看不清房间的摆设。等完全恢复了视觉后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关着灯,室友们也都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转过自己僵硬的身体,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到:“原来,被上了锁的,并不是青春,而是勇气和胆识。而上这锁的人也并不是命运,而是我自己。” 我在心里暗自发誓,无论有没有筱东,我都一定要在这所学校活出精彩,再造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