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式
“小琪姐，你看那边。”浩南突然指着城楼的方向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城楼下婷婷跌落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摆了张桌子，桌子上铺着黄布，那颜色在这夜里也看得清清楚楚。桌子旁站了几个人，有一人身披黄色古装戏服正夸张地做着一些动作。 拍夜戏？不至于吧？再赶工期也不至于赶在这个时候啊？ “咱们过去看看吧。”我拉着浩南朝那边走过去。 距那张桌子不足十米的时候我终于看出来那是一场法式，只见桌上摆着水果、糕点等等贡品，香炉里的烟在这夜幕中徐徐上升，桌上左右两侧的两只烛台上正燃着随风闪动的蜡烛，好在今夜风不大。 桌子后面身着奇装异服的老人手握一个拳头大小的铃铛，一边念着我听不懂的话一边有节奏地摇着铃铛。 “这应该是剧组请来的——超度？”浩南在我身后小声嘀咕。 “恩，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请来的，新建的景儿，还没用就摊上这样的事儿，再不来点儿对策以后就没人敢用了。” 我和浩南站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看到一个跟浩南差不多年岁的男孩，他一身休闲装，头上戴着发带，打扮得很入时。 见我和浩南同时看向他，那人连忙亲切地笑了：“您不认识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我心想。但凑近仔细一看，那张脸又有些熟悉，之前在哪儿见过吗？ “卧龙居啊，白龙啊！” 我说的嘛，这我上哪儿认去？换了身皮就成街拍潮男了，比那天见到的他不知年轻了多少，还真是人靠衣装。 “哦，是你啊，又来这儿骗钱了？”我打趣他。 “看您说的，我怎么还成骗子了呢？”白龙双手插兜有些不悦。 “恩，你不是骗子，我是行了吧？浩南，我们走。”我挎着一头雾水的浩南准备离开。 “哎哎哎！”白龙连忙上来拉住我，“别走啊，我承认，我是没什么真本事，但我爷爷有啊，那天你走后没多久我爷爷就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劲，问我什么人来过，我跟他把你的事情说了，我爷爷让我赶紧找着你，可你说这万灵山虽说不大，但想找个人也太难了，我开车兜了好几圈也没找着，今天让我遇见你，你说这叫什么？天意！这就是天意！” 看着白龙说得那么起劲儿，我心想这是没从我兜里骗到钱又把自己爷爷搬出来了吧？ “这位白先生，不好意思，虽然天意让你遇到了我，但你运气可不够好，我今天身上没带钱，所以你又要空手而归了。”我两手一摊说道。 “分文不取，”白龙一脸诚恳，“上次确实是敷衍您了，后来让我爷爷把我好个说，您就当帮我的忙，还有你身边这位小哥，您们在这儿等一下，这边儿一会儿就完事儿。” 白龙指了指那个手拿铃铛的老人。 “你爷爷？”我问。 “是啊，很可爱吧？” “小琪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浩南低声问我。 “没事儿，你陪我在这等会儿，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董婷婷的死已经让我把之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白龙这一出现我才又想起来，是啊，我自己这儿还一团乱呢，这些天发生的怪事儿都能一一解开吗？我看着手拿铃铛的老人，心里盼望着不论是何方神圣，只要能救我于水火那我就天天烧香拜他。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的样子，老人的仪式结束了，白龙赶紧迎上去帮忙收拾东西，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到，我和浩南一直躲在一边，直到白龙将东西都收拾到车上才走过去和老爷子打招呼。 “爷爷，这就是那天去店里的范小姐，今天让我在这儿遇见了，我说什么都没让她走，您不是想找她吗？” 老人听白龙说完，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被他瞧得心里直发毛。 “您好。”我点头打了声招呼。 夜里看不清老人的表情，他好像一直板着一张脸。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随我回店里吧。”老人说完便上了车。 白龙连忙朝我招手：“范小姐，上来啊，我爷爷很厉害的。” 浩南抓住我的手臂，示意我不要去，但反被我拉着上了车。 一路上，除了白龙的滔滔不绝其他人都沉默着，我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提心吊胆的，老爷子看出什么来了？待会不会等来一句“女施主，你时日不多了”这样的话吧？ 大晚上的街上没多少人，白龙一路顺畅无阻，很快便到达了卧龙居。 我们四个人刚走进屋，老爷子便招呼我跟他上楼，在屋里明亮光源的照耀下，我才看清老爷子的脸。多亏我还有些演技，不然真的会直接吐出来，只见老爷子的脸上生着好多脓疮，有些肿胀着，有些已经破了，还流出了一些脓汁。 还没等我缓过神儿来老人已经上了楼梯，我吩咐浩南在楼下等我，也连忙跟着走上楼去。 我始终跟老爷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生怕他脸上的病菌会传染给我，做演员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如果我的脸变成了那个样子，不要说当演员，就是挨街边儿讨饭都挣不过那些断胳膊断腿儿的。 “你不用怕，不传染的。”上楼后老爷子燃了三根香，走到一尊怪泥像前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没想到他竟看出了我的心思，看来我的演技还是不够到位，于是我连忙口是心非地说：“没关系，我不怕。” “干我们这行的生个怪病不奇怪。”老爷子示意我坐下。 我顺从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老爷子也跟着在我旁边坐好，然后开始用一种研究古玩的眼神打量起我。 “我的事情白龙都跟您说了吧？”我有些不自在地说。 “恩，那天我回来，一进屋就发觉不对劲儿，阴气太重，你坐过的藤椅，你用过的杯子，都不寻常，我去墓地也没有过那种感觉。” “啊？照您这么说我比死人还阴啊？”老爷子的话我听着离谱，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范小姐，在那些事情之前还有没有发生过其他怪事？就在你那晚出车祸之前。” 我苦想了一阵摇摇头：“好像没有，有我也记不得了，哎，但是我有这个。” 我突然想起了脖子上的那块石头，于是连忙抻出来给老爷子看：“这个是我昨晚做梦，梦里一个穿白衣服的人给我的，他给我戴上，我醒来脖子上就有这东西了，根本摘不下来，剪刀都剪不断这绳子，软软的但却比钢筋还结实。” “让我看看。”老爷子激动得眉头紧锁，一脸惊讶状，看上去就好像在一家两元店里发现了一个价值百元的宜家马桶圈儿一样。 老爷子的手朝我的脖子伸过来了，我怕他老人家有挤痘的毛病，手上再粘上菌，本想给他看，又怕被他碰到于是下意识地往后躲。 但老爷子一个上前，一把握住了那块石头，一瞬间老爷子的身体凝固了，像个石像一样僵了好一会儿，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我刚想叫楼下的人上来帮忙，老爷子就开口说话了。 “坏东西，谁让你把这阴阳璧给别人看了？”说罢老爷子用食指敲了下我的头，然后把阴阳璧塞进了我的领口里。 我懵了，这声音也不是老爷子的，倒是有几分熟悉，像是——梦里的。 “大爷，您，您没事吧？”我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以后记得，别把阴阳璧随便示人，也别找人查我，以他们的本事要是能查到我可就怪了。”老爷子抬手撩了一下我的下巴，这跟刚刚敲头的动作能组成一套小夫妻间的打情骂俏拳。 但看着眼前这张恐怖的老脸再加上那梦里的声音，我只想屁股上绑一火箭马上从房顶冲出去，直接消失在这恐怖的地方。 我正想着，老爷子一个没坐稳直接趴在了眼前这张桌子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开始不停地咳嗽。 我就这么看着他不敢动弹：“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老毛病了，”老爷子的声音又回来了，“范小姐，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我靠，什么情况？这演技能秒多少个金马影帝啊？ “大爷，您都忘了？”我又将那阴阳璧拽了出来，“这个呀，我刚刚说了，我梦里的人，那个穿白衣服的，他给我......” 我有些语无伦次。 可没等我说完，大爷就打断了我的话：“就是普通一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愣住了，他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很感兴趣，怎么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您再好好看看啊，这石头，这绳子剪不断。”我激动地说。 “再怎么看也不过是块普通的挂饰，至于范小姐之前的遭遇，恐怕是精神衰弱。” 是我傻了还是他傻了？明明他有话对我说，说我阴气大，这一下子的我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还精神衰弱？那这石头打哪儿来的？哦，我梦游，半夜起来自己拿凿子抠的？ “我去叫白龙来，他能说清楚，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着我便起身准备下楼，老爷子一把抓住了我，那力度可不小。 “范小姐，这人生在世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我牟之渊这辈子以为自己干着为人消灾免难的行当，殊不知却因好心生事给自己带来了灾祸，你看我这脸，不是遭天谴又是什么呢？”老爷子一脸真诚地说着，“所谓祸从口出，你当记得，有些事情只能是秘密，讲出来必然害人害己。” 这算是提点吗？我觉得老爷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那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但在我听来，这里面又有些许警告和威胁，意思是我再去讲这件事情也让我容貌尽毁吗？ “白龙，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