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杀
我回头一看，是浩南。 “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我拍了拍被人群踩脏的鞋，平时拍戏都没见这么多的围观群众，真不知道都围这儿干嘛，一个个的跟婷婷也不认识，我看要不是警戒线拦着，估计都会有人去城楼下合影留念呢。 “刚看到一个这边的负责人，聊了两句，原本一直盯着你的，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我赶紧找，还好没事。”浩南躬下腰帮我拍打着裤腿上吃瓜群众留下的鞋印。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我连忙问。 “恩，倒是打听到了，就是听着挺邪门儿的，可信度又不高，小琪姐，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浩南挎着我的胳膊，我们俩像两姐妹儿一样并排朝着剧组宿舍走去。 一路上，禁不住我没完没了询问的浩南终于说出了他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董婷婷确实是自杀。 原来，半个月前，董婷婷家发生了件怪事儿。婷婷的家在距这里不算太远的一座小村庄，半个月前，婷婷的mama干完农活去镇街里的澡堂洗澡，大下午的人少不稀奇，但那天整个澡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婷婷的mama也没当回事儿，想着一会儿准有人能来搭个伴，于是她开始洗头，刚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一睁眼竟看到澡堂的角落里多了一个人。 那女孩儿背对着婷婷妈，梳在一旁的麻花辫儿乱蓬蓬的，好像刚跟谁厮打过一样，光看背影根本认不出是谁，婷婷妈想着这十里八村的人大部分都照过面儿，就主动打了声招呼，对方听后只是嗯了一声没做其他答复。过了一会，婷婷妈叫对方帮自己擦擦背，但那女孩儿没回应，婷婷妈这才看到那女孩儿脚下的一滩血水，她本以为对方是哪里划破了口，于是连忙跑过去想要帮忙，结果看到那女孩儿正脸的时候婷婷妈直接吓晕了过去。 后来，去浴池洗澡的人发现了晕倒在澡堂里的婷婷妈，镇上派人把她送到医院，醒来后的婷婷妈把那个女孩儿的事情给大家讲了，她不停地强调那个女人没有脸，脸都烂了，都是血。后来，婷婷妈被接回了家，但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间歇性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最后，终于在一个深夜暴毙，是婷婷爸发现的，一觉醒来自己老伴身体僵硬呈张牙舞爪的姿势，表情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死状很是凄惨。 所以这段时间，婷婷也是心力交瘁，刚把mama从医院接回就又返回家中办理丧事，对她的可是刺激不小。浩南说，估计是一时想不开。 但我却怎么也不愿接受这种想不开就自杀的观点。在我印象中，婷婷一直都是个乐观的存在，在这浮躁的演艺圈儿里，婷婷的坚持很不容易。她自小多才多艺，当演员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虽然自己的贫寒家庭无法支撑她的这个梦想，但她却不气馁，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来到剧组驻地，保洁、助理、场务等等这些活儿都干了个遍，任劳任怨地只希望能混个角色演一演。渐渐地，她跟这里的人都熟了，导演和演员都很喜欢她，我们剧组这次拍摄，婷婷就拿到了一个炊事班女兵的角色，这角色虽说不重要，但戏份却很可观，都快赶上我这个女八号了。 有时候我和婷婷会凑一块儿聊聊天儿，让我很欣赏的一点是，不管多大的事儿到了婷婷那里都能做到一笑而过。因此，她也就成了我的在万灵山的垃圾桶，我的倾诉首选，每当发完牢sao，都能换来她的一番耐心劝导，到最后，她总会说，你看看我就什么都想开了。是啊，人不能比，如果我是婷婷，我一定做不到她这样的努力，估计早就回家耕地秋收去了。 “小琪姐，你笑起来可好看了，所以你要经常笑才对啊。”婷婷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得之前拍摄的时候，周平那个混蛋借拍戏之便摸过我的屁股，被婷婷看到了，就在我决定跟色狼鱼死网破然后撂挑子走人的时候婷婷拉住了我，好一番劝才让我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结果第二天，周平在现场突然急性腹泻，厕所一趟一趟地跑着，既回不了住处又无法正常拍摄，一番折腾后，那家伙的脸就像树皮一般都快拉脱水了，最后终于被人送去了医院。后来我才知道，是婷婷为了替我出气，利用她兼职的场务身份给周平下了药，这让我很感动，我一下就消气了。被欺负的时候彩姐一直是坐视不理的态度，在她眼里的我就是个赚钱的机器，我的任务只管工作，至于机器是否破损她是不介意的，这样一对比，让我更加打心眼儿里感谢婷婷为我的所作所为。 所以，婷婷现在这样，我必须做点儿什么。 “小琪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浩南推了推我的肩膀。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哦，没怎么，就是......” “你和这个董婷婷关系很好吗？好像很关心她的样子呢。” “恩，她不仅是朋友，还帮过我呀，这样说来就算是我的恩人了吧？浩南，我想给她家里送些钱，你帮我跑一趟？”我看着浩南，还没等他回应，我便觉这样不妥，“不行，我要亲自去才有诚意。” “小琪姐，你人真好。”浩南一脸认真地说。 “对我好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我都很珍惜，你还小，也许不懂能遇到那种愿意为你付出的朋友有多珍贵。”我感慨着。 “说得我像个小孩子似得，我都二十四岁了，什么不知道啊？”浩南笑道。 二十四岁？这个可让我吃了一惊，我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位头戴鸭舌帽的男孩，怎么看也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充其量压了成年的线，我一直以为最多十八九岁，可没想到他竟只小我两岁。 “那你可够嫩的，虽然长了24岁的身高，可没长出24的脸来啊，哎，你怎么连胡子都不长啊？”我凑到浩南的脸旁仔细观察着他的下巴。 浩南有些害羞地躲开了。 “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你家是哪儿的啊？什么时候去的公司？都24了自身条件也不错有没有考虑签个约发展下演艺事业？”我的问题连珠炮一样地不停朝他发射着。 “小琪姐，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浩南慌慌张张地起身走了。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调整心烦意乱，但情况丝毫没有好转，晚饭后，我一个人出去散步，逛着逛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婷婷出事的城楼附近。 我所幸找了个石阶坐下来，开始望着高高的城楼发呆。 都说人死后会有灵魂，有的科学家甚至测出了灵魂的重量，那么如果是这样，现在婷婷的灵魂会在哪里呢？是漂浮在空中？还是留守在她的殒命处？或者她能看到我，现在正坐在我身边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环顾了下四周，结果看到浩南正站在我的身后，吓得我一哆嗦。 “你怎么来了？”我揉了揉胸口说。 “我看你一个人，怕你出事，就跟过来了。”浩南抱歉地笑着。 “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啊小琪姐，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不想打扰你，但又担心你的安全。”浩南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放心吧，我这人这辈子最缺的就是这种面对死亡的勇气，人生格言一直以来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就好，这个给你。”浩南递给我一瓶花生露。 “我不喝，刚刚吃了那么多，都没地儿了，你自己留着喝吧啊。”我推开他的手。 “你根本就没吃什么，这个是我吃饭时候热的，现在还温着呢，快喝了吧。” 浩南真是个贴心的孩子，我接过那带着温度的瓶子道了声谢，然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瞬间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流进胃里，舒服极了。我长这么大一直活得像个爷们儿，被人关心的时候很少，而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照顾’我又不敢接受，生怕掉进圈套或陷阱。这几年打拼，受气的时候多，真正被人这样关心的时候太少了，又一想到比我还可怜的婷婷此时应该正躺在冰冷的柜子里，我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决堤似得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呢？”浩南看我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 我擦了擦眼泪，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浩南：“谢谢，真的，浩南，谢谢你。” “啊，这个没什么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热给喝，女孩子嘛，不能总吃凉的东西。”浩南害羞地笑着。 “你就是我的好弟弟，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好好跟着jiejie。”我意气风发地说。 浩南也开心地抱紧我：“恩，小琪姐，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此时的我和浩南，看起来真像一对儿流落街头命运凄惨的姐弟俩，我们给对方以温暖，交换着彼此为数不多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