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下大乱
苏苒领着叶一健打车从东边穿越北京城，来到了她位于西三环外的家。这是苏苒新租的一居室。西边房多人少，租金便宜。下了车，苏苒慌慌张张走得飞快，叶一健背着大包在后面跟着，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跑得再快也没用，你别想甩掉我。 苏苒揉着脑袋，脑中浮现出一小时前，两人之间车轱辘式的对话。 “你追什么债，我不是给你支票了吗？”这是苏苒惊恐的问。 “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懵了没反应过来。那支票写的是你的名字，我怎么存啊？”叶一健瞪着她。 “那是你妈给我的，我不去领，半年后支票就自动返还到你妈账上了。你找她要就行！” “你这话都说得出口。你用我妈的钱还给我，还得让我半年后找我妈要。天下有这个道理吗？再说，我妈凭什么给你钱啊？”叶一健火气往外窜。 “我说不要，她非要给，说是护理你的辛苦费。”苏苒心有点虚，“我想想，照顾你是挺辛苦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苏苒你少来。我妈一个中国老太太，在纽约人生地不熟，不懂英语，不懂市场行情，被你要走这么一大笔钱，我都可以告你诈骗了？”叶一健理直气壮的“控诉”。 苏苒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用手掌心堵住耳朵，又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听明白，你说的，是你妈？” 叶少神情淡然，“我妈今年50了，英语一句不会。我说错了什么了？” “叶少，你有没有搞错，你妈比我熟100倍纽约好不好。她要想在纽约卖掉我，都能找到买家。”苏苒愤愤不平。 叶少俯视着苏苒，“你别跟我东扯西拉，回正题，反正我没收到钱。要不你马上还，要不你补偿。就这俩选择，挑一个吧。” 苏苒碰见无赖时的无可奈何又浮现出来，“那，我先听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补偿？”她试探的问。 “我回来得匆忙，没地儿住，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就算作补偿。住完了，欠债就一笔勾销。”叶一健斜瞥了眼苏苒，又补了句，“你是一个人住吧？” 苏苒快哭了，“叶少，你不是北京人吗？你回家啊！” 叶一健哼了一声，“老爷子下指示了，让我去上班，不上班就不许进家门。” “那你去上班啊！”苏苒急了。 “jiejie，我今天才回来，总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我不能大马路上睡一晚明天去上班吧？” “那你可以抱着你家老爷子大腿苦苦哀求，先进家门，回头保证上班啊！” “本少爷不干！丢不起那人！” 苏苒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那，你住我这，就不丢人了？” “我是你的债主，债主追债，天经地义，丢什么人？” “可是我已经给你支票了。” 叶一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苏苒，“苏苒，这句话我听着很耳熟，你刚才好像说过了，需要我再解释一遍？ 就这样，叶一健押着苏苒，踏上了回家的旅程。走时，他忽然有礼貌的和前台美眉道歉，说自己刚回国在倒时差，特想抽烟，对她们说话不太客气，下次让苏苒约她们一起吃饭赔罪。叶少凶恶起来是魔鬼，可是脸色柔和时，好皮相又飞快能引人好感。两人聊得挺High，小美眉掏出手机，想加叶少的微信，叶少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哎呀，我得请示我女朋友，不知道她答不答应“，他望向苏苒，前台美眉连身抱歉：“哎呀，苏姐，我真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是你弟弟呢！他看着特小。” 苏苒身心受到一万点的伤害。她无力的挥挥手，也懒得解释。叶少跟在她身后贼兮兮的笑。 ……………………………………………………………………………… 苏苒的房子只有一居室，客厅放了张沙发，卧室一张床，两者之间的过道被当作了小饭厅，搁着吃饭的桌子。叶少一进屋，高高大大的他就挤得整个房间特别逼仄，他扫了一眼，哼了一声，“我草，你这房子，我站着就能看个遍啊！” “我就说了房子小啊，要不你回家吧，或者自己去找个酒店住下。”苏苒谨慎地再次建议。 叶一健白了她一眼，拎着包走进了卧室，他把包就手一扔，面朝下跳到床上，“困死我了，我先补个觉，飞机上就没怎么睡。”他嘟嘟囔囔，又嘀咕了两句，两分钟后，居然传来了微微的鼾声，看来真是累极了，鞋都没脱，两只脚露在床外边。 叶少的生活从来不将就，大房，好车，名牌的衣物，他坐飞机从来头等舱，一次的价格够苏苒飞十趟，此刻，他躺在苏苒小房间的床上，香甜的睡着，头贴着枕头下沿的边，床头另一侧还有苏苒早上换下的睡衣。天很热，他的额角渐渐有了汗。 苏苒帮他把鞋脱下，关窗，打开空调。房东人不错，夏季一到，就主动给苏苒换了一个新空调，新空调马力大，一开凉气十足。苏苒从柜子里翻出了条薄被子，给叶少盖上。叶少梦中支吾着，转了转身子，侧躺着蜷进了被子里。他皮肤白脸又小，缩在被子里，特别像个天真无邪的秀气姑娘。 苏苒叹了口气，拿起叶一健扔在地上的包放在床头柜上，带上门走了出去。 ………………………………………………………………………………………… 晚上七点多，这批高中旧友才终于聚齐。蒋述挑了个精致的日餐店，还是他选茶馆的那套理论，安静，便于聊天。苏苒没让蒋述、赵鹏飞来接，日餐店选择东城，距离她公司很近，可她中途回了趟家，只好又从西向东返回，她到时，两位男士已经面对面就坐，在喝茶聊天。 赵鹏飞和苏苒走时变化不大，肤色依然黝黑，脸上挂着他招牌式憨厚的笑，苏苒一进来，他站起就过来拥抱，“来，来，北美的礼节欢迎你一下！”蒋述伸手想拉着他，但苏苒没有犹豫，热情地回应了这个拥抱。 蒋述稀奇地瞅了眼苏苒，“我记得你以前很怕和人身体接触？男生拍下你肩头，你都会闪开。性子改了？” 苏苒笑笑，“人都会变，别再用老眼光看我！” 蒋述的眼光驻留在苏苒的脸上，带点探究，他说：“人都会变，可回忆不会。” 苏苒有些无措，善解人意的赵鹏飞马上开口，“人家在北美，吻脸，kiss都是家常便饭、一日三餐，这拥抱一下算个啥。来，来，苏美女，坐我边上，有人告诉你你更漂亮了吗？” 苏苒在赵鹏飞身边坐下。对于赵鹏飞，她内心充满了感激。赵鹏飞是当年唯一知道他们之间关系、也自始至终站在苏苒身边支持着她的人，在蒋述走后的那段时间，他曾经给过苏苒最真诚的安慰。两个人想起了那段时间，都有些感概。 赵鹏飞忽然来了句：“苏苒，你是我见过最大气的姑娘。”他看见蒋述挑着眉望他，心里话就竹筒倒豆子，一古脑都出来了，“蒋述，我是直性子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了事。说实话，换我是苏苒，这辈子见你一次打一次，还和你一起吃饭，别做梦了！” 蒋述哈哈笑了起来，他拱手作揖，请赵鹏飞放过，“我道歉，我赔罪，今天这顿饭我请，以后你赵总有事我随叫随到，帮我说两句好话行不行？” “我这人就是耿直，不会说好话，一会你让宋清和陈洛伊替你说。提醒你一下，宋清最近喜欢上了LV，你要打点好。”赵鹏飞笑着对蒋述说。 苏苒一呆，“陈洛伊也来？” 赵鹏飞看着苏苒点点头，“你忘了我们俩一个公司，我和她提了一句，她说也想来聚聚，没啥问题吧？” “没有，没问题！”苏苒连连摆手，其实，和陈洛伊纽约见过那次后，她已经不再恨她，甚至还有几分同情怜悯她，但蒋述和陈洛伊在一起的这个画面，是她的心魔，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大考还是降临，几分钟后，陈洛伊白色短袖上衣，黑色紧身一步裙，婷婷地向他们走来。她热情地招呼苏苒，“亲爱的，终于在中国看见你了！”苏苒赶紧回以热情的笑，生怕迟了一步，就有人看出她与陈洛伊的隔阂，刹那间，她想起那句话，越是不熟的人越表面亲热，越亲密的人越无话可说。” 陈洛伊很自然的坐在赵鹏飞的另一侧，她手指着蒋述：“你要感谢我，多亏我，把苏苒说服回国！” 蒋述笑，“行，我欠你们所有人债，今天一并还，宋清怎么还不到，她也是我的大债主。”他看苏苒有些疑惑，笑着解释，“宋清本科会计，我考CFA的时候，她帮了很多忙。我从美国回来大家聚过一次，还是赵总请的客，我这也没还上人情。” 很远的地方，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苏苒，苏苒……”，一个微胖的身影挥着手向苏苒冲过来。苏苒笑着站起身，迎接她这位昔日的八卦同桌。宋清瘦了一些，变成了大眼睛、圆脸盘的小胖子，身上穿着套标准OL的小套装，职业感十足。她拥抱着苏苒，左看看右看看，爽朗利落的开口：“没变没变，连发型都一样。” 赵鹏飞插了句，“会不会说话，怎么没变？人家更漂亮了，一看就是北美范，大气！” 宋清在蒋述身边坐下，顺嘴就接：“哎呀，赵总，我就是个精打细算帮人算账的，当然不会说话，哪比得上您这种创业型人才，那都是全才，个个口吐莲花，和骗子一步之遥，我怎么能和你比呢？。” 赵鹏飞哑然，陈洛伊在旁边举手，“我申请豁免权啊，别波及我！” 蒋述将菜单递到了宋清手边，“好了，宋大会计师，您歇口气，百忙中抽空点个菜。都等着您呢。” 苏苒在旁边笑着，这是她曾经的小伙伴们。信文同学入学第一天，她在排名榜前初识他们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她跟在他们的身后，听他们笑闹，那时他们都是少年，风华正茂，而现在，十二年过去，他乡再聚，尽管经历不同，各有纠缠，但几句话后，他们似乎没有分开过，依然亲密无间，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一群人。这天晚上五个人聊得很多，聊到很晚，告别的时候恋恋不舍。 在赵鹏飞的安排下，蒋述得到了护送苏苒回家的任务。蒋述的车是一辆奔驰SUV，再次坐进去，苏苒不像第一次那样忐忑不安，经过一晚的相处，旧日的熟悉感又找回些。蒋述打开音乐，传来的是周杰伦的《青花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蒋述看着前方，苏苒看着窗外，他们此刻穿行在长安街上，建国门，北京饭店，天安门一路从东往西。道路通畅，街道旁的地标性建筑闪着照明的夜灯，五颜六色，黑夜中格外绚烂。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方文山如诗如画的歌词让两人都有了迷蒙的“醉意”。就这样，两人沉默着到了苏苒家的楼下。蒋述停下车，随手关低了音乐声。 周遭过于安静，苏苒感到压迫和紧张，她按下了车窗控制器，窗户缓缓的下沉，燥热的空气迎面扑了上来，纳凉人群的喧闹声瞬间代替了刚才那阵让人不安的静。 “感觉怎样，大家变化不太大吧？”蒋述侧头望着苏苒说。 “嗯。我还想问你呢，赵鹏飞现在是在追陈洛伊吗？他吃饭的时候，特别照顾陈洛伊。”苏苒好奇的问。 “你怎么和八卦姐宋清一样。”蒋述笑，“我和赵鹏飞没聊过，男生很少问感情的事。陈洛伊前年回国的时候，不知道做什么好，赵鹏飞拿到一笔投资出来创业，就拉了陈洛伊一起，陈洛伊运营做得不错的。我听赵鹏飞说，他们工作上很搭。至于感情，我不是不想八，真不知道，你还得问宋清。她对赵鹏飞应该最关心。” 宋清？苏苒想起方才宋清和她说的悄悄话，苏苒，你别为我担心，我现在有个爱我宠我不需要我减肥也觉得我很美的男友，赵鹏飞，就是傻姑娘时的海市蜃楼。我们早没心结了。苏苒在黑夜中淡笑，宋清是个简单的人，这世界上，越简单的人越快乐。 蒋述咳嗽了一声，他舔了舔下唇，下定决心似的，“苏苒，你想好了没？那个判决能不能下达给我了？”他侧头望着她，那么镇定的人，声音中竟有隐隐的不安和担忧。 苏苒还没有回答。蒋述的后车窗玻璃上，响起了手指的敲击声。 紧接着，苏苒的右脸车窗旁边，闪过一个男人的身体。那个人慢慢地弯下腰，眼睛在蒋述和苏苒身上冷冷扫了扫，他不客气地对着苏苒开口：“我让你带饭回来的，我的饭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