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纷沓而至的争吵
苏苒做了一夜的梦。蒋述、陈洛伊、赵鹏飞、宋清，在她的梦中逐一登场，梦的尾声是叶一健恶狠狠地一遍遍对她说，“我想吃面！”她好像还梦见了那只叫“石头”的狗，和Rocky长得一模一样，却不认识她，扑过来咬走了她手里拿的某个东西……苏苒一惊，醒了过来。 看看床头的闹钟，加拿大东部时间早上7点。 微信提示音不停地响着。苏苒起身查看。通讯录那一栏，除了昨天没有添加的赵鹏飞，又多了一个让苏苒触目惊心的新名字——蒋述。蒋述的留言挺长，“我是蒋述，好吗？昨天加过，你没理我。我会不屈不挠的！” 苏苒的心狂跳不止,盯着这段话，她翻来覆去地看了足足半小时。宋清昨天说完那段话，她内心在猜测他或许会来找她。可是，以他们两人当时分手的情形，他伤得她心如死灰，一蹶不振，多少年才恢复平静，照常理推断，他愧对她，自然会避开有她的场合，躲开与她的联系，可是，他却一反常理，大摇大摆、冠冕堂皇的出现，还说什么“不屈不挠”。还有赵鹏飞，他是他们关系的唯一知情人，他为了自己曾经和蒋述大打出手，赵鹏飞一贯嫉恶如仇，蒋述说了什么，两人居然化干戈为玉帛了？苏苒沉思着，渐渐起了疑心。 时光飞逝，一愣神间，已经8点了。苏苒不再多想，匆忙点下了那两个人加好友的“接受”键。乔安娜有句人生格言，followyourheart，苏苒叹气，既然面对蒋述，永远都理智不起来，那就遵循自己的心，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走出房间，叶一健卧室的门开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少会早起。苏苒还在啧啧称奇中，叶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炉头的火怎么打不着？”苏苒这一下真是瞠目结舌了。加拿大做饭不用燃气，标准配备就是电炉，不过，以她和叶少合住这么长时间，叶一健别说开电炉，就是进厨房的次数，一个手也数得过来。 循着声音，苏苒走进厨房，叶少正看着炉头发愁。他简单地穿着个藏青色的套头衫，衬着肤色更显白皙，头发还有点湿，有一绺贴着额头，显然是刚洗过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英俊的脸庞闪着淡黄的光，像某个日剧中的场景，美好而恬静。 “叶少，你这是要点烟，还是要放火？” 叶一健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他孩子气地挠挠头，“我想煮个粥。可这炉头的火怎么打不着？” 苏苒看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嗯，那是因为，电源线你没有插！另外，你要煮粥，电饭锅就能煮啊。” “电饭锅也能煮粥？你怎么不早说？”叶一健转身要去拿电饭锅。看得出来，他昨晚应该睡得也不太好，双眼下面有淡淡青色的眼袋。 “算了，都几点了，电饭锅太慢，我来吧！“苏苒插上炉头的电源，拿锅，淘米，开火，一气呵成。那个张罗喝粥的人此刻抱着胳臂，成为了旁观者。 “你怎么想到要喝粥了？”苏苒奇怪地问。 “没原因，就是想喝。而且，……你平时不是天天说，早上喝粥对胃好嘛。” 苏苒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笑，“叶少，你别和我讨论养生话题，我感觉一阵阵凉意。太违和了。” 叶少皱着眉头，伸长胳臂，手在苏苒脑袋顶上轻轻拍打了一下，“什么违和？我还不能喝个粥了？” 苏苒“哎呀”一声，手护着脑袋，以防叶少再碰。叶少一米八几的个子，长手长脚，仗着个高的优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打人脑袋的坏习惯。 说笑间，苏苒想起昨晚的事，问了一句，“你手机没坏吧？” 叶一健“哼“的一声，“破手机不经摔。今天开机就黑屏了。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的客服经理打个电话。再坏一次，我就再也不用他们的手机了。” “嘿，明明是你自己摔的，还怨人家。手机在我房间的桌上，你自己拿吧。开机密码……”苏苒说到这停了下来。 “0216。我知道。苏苒，16是你的生日，02是什么？”叶一健一边朝客厅走，一边貌似轻描淡写地问。 苏苒呆住，没有回答。 几分钟后，她听见叶一健在和他的manager用英语交谈着，又过了一会，叶一健返身回来，面色却不太好看。 “谈得不顺吗？”苏苒奇怪地问。叶一健脸绷得紧紧的，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把苏苒的手机放在厨房的桌面上，走了。苏苒满心疑窦地跟着他。就看见叶少回到自己的卧室，顷刻，穿戴整齐出现在客厅里，抄起桌上的手机、车钥匙就要离去。 苏苒拦在他的面前，“喂，喂，叶一健，出什么事了？你张罗要喝的粥不喝了，这么一大锅怎么办？” “倒掉！”叶一健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苏苒再好的脾气，这会也忍不住了，亏得她昨晚还感动地热泪盈眶，以为和叶二少也算交心，结果这人死性不改，还是喜怒无常，苏苒挡在大门前，“你说清楚再走，是我得罪你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整天弄得我伴君如伴虎似的，你要真是皇帝，你发点工资给我，我这每天提心吊胆也值当啊。现在我交着房租，每天还得看你的脸色。” “你那房租以后不用交了。”叶一健黑着脸终于开口。 “啊？为什么啊？”苏苒心想这是要赶自己走的架势。熬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分钟，就变天了。 “不为什么，才几个破钱，也值得天天念叨。”叶一健没看苏苒，目光直直盯着大门说。 苏苒听他没赶自己走，稍感安心。“那你到底在发什么火？”苏苒侧头寻找线索，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机，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叶一健，昨天，你没动我手机吧？我微信里有个东西被人删了。” “哼，删什么？你不是都加成好友了吗？删掉有用吗？”叶一健的语气居然带着怒气。 苏苒大吃一惊，没想到真和他有关！“叶一健，你有什么权利动我的东西？” “我无聊，行不行？”叶一健蛮横无礼地答。 “你无聊就删我的东西？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别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cao控别人的人生吗？”苏苒愈加愤怒。 “这点小破事，就cao控你的人生？”叶一健也被苏苒的话激怒了，“那我也要告诉你，你也不要再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还是一个连500刀房租都能絮叨两天的穷鬼的怜悯。” 不等苏苒反击，叶一健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砰”的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 苏苒看着紧闭的大门一阵迷茫。所以，这小屁孩昨天删了蒋述的好友请求？今天，他看见自己加了蒋述和赵鹏飞，所以生气？可是，他知道蒋述是谁？他生得又是哪门子的气？苏苒百思不得其解。 周五又是忙碌的一天。下午上课，晚上打工。打工结束，还得帮乔公主安娜补税法。苏苒想到今天无缝隙的安排，已经开始头痛。实在没时间再去揣测“圣意“了，就让“圣上”自生自灭吧。 苏苒没想到的是，这不是今天她遇见的唯一一场争吵。晚上9点多，苏苒又迎来了第二场争吵。不过主角不是她。 同事周聪是苏苒在打工期间结交的好友之一，两个人有类似的背景经历，都是小城市出生，读书时成绩优秀，工作后因为各种问题选择出国，周聪的家境比苏苒还差一些，属于千万个普通留学生中较为底层的一员，他也是苏苒见过的最勤奋的学生、最辛劳的打工者。在苏苒的印象中，周聪把读书外的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打工，他同时兼职六份工作，永远行色匆匆，奔走在前往打工的路上。为了工作方便，周聪花了3000多刀，买了一辆接近淘汰边缘的二手车，买回来后，他自己动手维修，把辆破车修得有模有样。他和苏苒打工的寿司店在市中心，高峰段时停车位不好找，今天晚上，周聪下班后还要打份工，地点很远，他只好把车早早开了出来，停在寿司店门口。没想到就是这车，招来了麻烦。 苏苒正在店里招待客人，忽然听见门口有争吵声，还是中文版本，香港同事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叫她，“苒，你快去看看，Steven好像有麻烦！”Steven是周聪的英文名,为了老外称呼方便，他们打工时都会取个英文名。苏苒赶紧冲到店门口。定睛一看，一男一女正在吵架，两人居然都是她的熟人。 一位周聪，而另一位居然是乔安娜公主。 乔安娜的MINICOOPER斜停在周聪破破烂烂的丰田前方，还没有入位，丰田的右前车灯位已被撞破。乔安娜漫不经心声音响起，“不是说了各自走保险吗？你怎么还没完没了？” “我不走保险，你赔我现金吧！”周聪生硬的说。蒙特利尔的车险比较特别，这里规定所有的汽车都得保汽车意外险，一旦发生情况，车祸双方只需要交换姓名和电话号码，然后分别向自己的保险公司申请索赔即可。但常规情况，只要索赔，不论是谁的责任，通常索赔方第二年的保险费都会上涨。所以，一般车祸只要所涉费用不高，车主都是自己维修。周聪可能出于这个考虑，坚持让乔安娜赔付现金。 “凭什么啊？你这不是敲诈勒索吗？”乔jiejie一副“我可不是好惹”的口吻。 “我敲诈勒索？我停在这好好的，是你倒车撞上我的车。你是边打电话边倒车吧？我们这人很多，找个目击证人不太难。”周聪使出杀手锏。可他不知道自己碰上的这个是个不怕事的主，他话刚说完，那边乔姑奶奶已经掏出了手机，“是你拨911还是我拨？我告诉你，我乔姑娘警察见得多了，从没怕过！” 周聪愣住了。乔安娜把手机快举到他的鼻子下，还得理不饶人的在说，“你快拨啊！” 苏苒心里感慨，这姑奶奶真牛，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她火速冲到两人的中间，对着乔安娜说，“乔安娜，这是我同事，你别闹了！”又对着周聪说，“周聪，这是昨晚来找我的乔安娜，你忘了？你修车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她就是昨晚那杀马特啊！”周聪转过脸看着乔安娜，仿佛和昨晚记忆中那印象在核对。乔安娜今天来补课，苏苒一再叮嘱穿着要朴素，所以，除了戴着两个夸张的金色大耳环外，今晚她一切还正常，难怪周聪根本没把她和昨晚的杀马特联系起来。 “哎呀，熟人啊，那对不起哥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乔安娜一看苏苒出面，飞快地见风转舵。 “乔安娜，你也别走保险了，你撞的不重，也不值得报保险，你俩私下了解吧！”苏苒看着两人的车分析。 “行啊，没问题，不过这位哥哥，我没现金给你，你能刷我信用卡吗？”乔安娜大大咧咧的问了一句。 周聪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干这行的，专业碰瓷，出门还带个刷卡机？算了，看在苏苒的面子，我自己修！下回你开车小心点。”周聪扔下这句话转身走回店里。 乔安娜侧着头对苏苒笑，大耳环不停晃动着，在路灯下反射出黄色耀眼的光芒，“苏苒，还是你有面子，亏好他没打电话，我今天驾照没带，警察要是来了，我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