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好日子

    一夜无眠，李敏芝估计没有哪位待嫁姑娘的心情有自己这么复杂了。世子她见过，在一群世家公子中卓尔不凡，谈吐优雅，嫁与他，喜悦有之；二八年华，花样的年纪，觅得如此如意郎君，从此为新人妇，害羞有之；拜别父母，从此另立门户，难过有之，仿徨有之；不足之症，子嗣艰难，难以启齿，对自己的前途担心有之，对世子愧疚有之——五味杂陈的感受估计没人能懂。

    嫣然落水失踪，子坤夜夜买醉，王妃本就心急如焚，一心希望世子早日成婚，看好了李家小姐，问了吉，纳了彩，这才稍稍安了心。哪料到，嫣然劫后余生，平平安安的回到了龚府，心如死灰的世子又死灰复燃，当日回到王府，冲进厢房，红着眼眶就跪在地上恳求：母亲，我只想娶嫣然，只想娶嫣然——不是不心疼，只是娶妻娶贤，李家二小姐知书达理，样貌清秀，家势显赫，配自己的儿子，那是再合适不过。况且，板上定钉的事情，这么可以出尔反尔，让人姑娘家怎么活，王府又怎么在朝廷，在京城立足？咬了呀，狠了心，坚决摇头。这婚，愿意与否，必须结，而且越快越好。

    李府自从请了宫里的老太医替李敏芝把了脉，李大人和夫人心里就兜了一个不能窥探的秘密，生怕事情多变，就期望早日结亲，早日尘埃落定。凭丫头的聪慧，不会被埋没，凭李家的势力，世子会有所忌惮，对敏芝也会多加眷顾，凭王府的声望，也不至于做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巧妙的心思正与王妃一拍即合，不等来年，急急忙忙请了官媒，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紧锣密鼓的就张罗起了婚事。

    满是心事的一大早醒来，淡淡的黑眼圈，丫头赶忙伺候小姐梳洗打扮，请了六亲皆全，儿女满堂全福的喜娘替新娘子上头，富态的喜娘拿了一个雕刻着喜鹊枝头的檀木梳子，细细的梳着敏芝及腰的长发，一面梳，一面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敏芝不禁羞涩的抿嘴轻笑，两旁的丫头也感染着婚礼的喜悦，笑呵呵的看着，默不作声。梳发挽鬓，开脸画眉，涂脂抹粉，戴上凤冠，一气呵成。喜娘看着娇俏可人的新娘子，不忘一阵感叹：新娘子真好看！mama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子，新郎见了，还不得迷倒。一群丫头跟着笑，敏芝知道这是客套话，但是好听的吉利话谁不爱听，尤其还是她现在的情况。用眼角瞄了下身边的大丫头，丫头立即心领神会的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喜娘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大大方方的便收下了。

    时辰将近，隐约就听到外院熙熙攘攘的的脚步声，喧哗声。丫头打了帘子进来，“小姐，迎亲的队伍来了。”

    “赶紧把红盖头盖上。”

    “镯子，镯子别忘了带。”

    丫鬟急急忙忙的替敏芝整理身上繁复的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的刹那，敏芝饱含深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闺房，这就要离开了吗？真舍不得。

    喜娘搀扶着敏芝，跨过了门槛，小心翼翼的走过小院来到大堂拜别了父母。红盖头下的敏芝忍着泪，上了八抬大轿。

    刚刚在身边的世子，从此便是她一生的依靠了。

    鞭炮声声，嬉闹的儿童奔跑着，尖叫着，唢呐，铜鼓，金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尾随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望不到尾。十里红妆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

    京城里的盛事不少，京城脚下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可是对于今天两大家族联姻的盛世还是惊艳了一下。

    高头大马上的世子，穿着大红袍，面无表情的冷着张脸。

    “新郎好英俊啊！”

    “新郎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你懂什么啊，又不是像你一样卖大饼，见人就笑！”

    “这就叫气质！”

    踢了轿门，子坤扶着敏芝过了火盆，进了大堂。正堂之内，早已高朋满座，满眼都是熟识的至亲好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在礼成送入洞房的尖细嗓音中，大堂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嫣然跟在哥哥身边，不忘四处东张西望。站在前排，一身锦缎华服，满头珠翠的俏丫头应该就是哥哥口中的昭阳公主吧，活泼可爱的模样倒是招人喜欢。身边时不时和她窃窃私语的秀丽女子，那就定然是明珠公主。嫣然不知道他在四处打量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打量着他。感觉到那道灼灼的目光时，毫不犹豫的回头望去，正对上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男子样貌长得不赖，确切说是非常不错，但是眼神玩味，嘴角一丝坏笑。嫣然倒也不害怕，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反倒是他，大庭广众之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不怀好意。嫣然恶狠狠的瞪回去，直到把对方瞪怕了，转过头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这才慢慢退出人群。

    大礼一成，贺喜的人便四处散开了。浩然和嫣然刚出大堂，便撞到正在大门口站着的二皇子。知道二皇子这是在特意等自己，本就情谊非比寻常，何况今天这个私人场合，浩然点了下头便算行了礼。之前是不知道，这回算是第一次和二皇子见面，嫣然恭恭敬敬的曲膝福了礼：“嫣然见过二皇子！”

    嫣然低着头，久久不见人答应，不对啊，二皇子没必要为难自己。疑惑的抬起了头，琉璃般的眼神里不见丝毫胆怯，反倒有丝质疑。

    二皇子哈哈大笑，“果然好胆色，不愧是将门之后！起来吧。”

    “这丫头从小就给宠坏了，二皇子见笑了。”

    “我觉得挺好，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论年龄，你也该叫我一声哥哥的。”皇后就只生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膝下无女。后宫妃嫔本就各种明争暗斗，二皇子和meimei们也不大亲近，一来母后不喜，二来形势不许，自己若和哪个宫的meimei走得近了，岂不是暗示着皇后在有意拉拢。今日见到浩然身边的她，一眼就认出了是上回兰桂坊见面的女子，突然就生出了逗乐的心思，甚是有趣。

    嫣然眼珠子一转，大大方方的站起来，甜甜的喊了声，“二哥哥。”

    二皇子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是二哥哥呢？我可比浩然大5个月。”

    “亲疏有别，哥哥永远最大！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二皇子。”嫣然不假思索。

    浩然听了，终于理直气壮的占了一回便宜，倒是高兴得哈哈大笑，得意的直点头。“哥总算没白疼你。”

    话糙理不糙，亲疏有别，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越过亲哥的位置，二皇子无奈的摸摸鼻子，认栽的取下手上的玉扳指，“二哥就二哥吧，二哥的见面礼！”

    嫣然看向哥哥，浩然点了点头，“收下吧！”

    “谢谢二哥！”嫣然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沾了哥哥的光，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子坤，子坤！快过来！”

    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召唤，两位哥哥转眼就被朝中的同僚请去行酒令了。

    嫣然迈开步子，四处搜寻着公主的身影。女眷区，主桌上正神采飞扬拍着手掌的不是昭阳公主又是谁。只是——嫣然定眼一看，那旁边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红衣女子，不是王家那刁蛮小姐又是谁？看来，昭阳公主和王宝凤的交情不错，也是，好（四声）玩的年纪，碰上一个好（二声）玩的人，也算是情投意合。

    悻悻的叹了口气，趋利避害的道理嫣然明白，止步不前的正在犹豫着何去何从。耳畔便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嫣然，你在这呢！大伙都在找你。”

    月娘亲密的拉着嫣然，“燕燕，馨儿。她们都在那，我们过去吧。”

    对于这两个人名字嫣然不陌生，碧云说过，她们四人素来交好。身为庶女的燕燕美则美矣，只是向来自卑胆小，不大爱说话，而馨儿呢，活泼好动，快言快语。

    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机会见到，今日大家凑到一起，也算是机缘巧合。燕燕是新娘子的表妹，而馨儿的姑姑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兜来兜去，净都是亲戚。

    馨儿看到嫣然走过来，一马当先，一把拉过嫣然，“你这死丫头，都吓死我了。知道你没事，我恨不得马上回来骂你。昨日我才从外祖父家回来，就想着今天见到你要好好教训你。以后不许这样了。”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抱住嫣然就哭。

    “我这不没事吗？”嫣然身体一僵，不大习惯如此的热情，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馨儿的后背。

    燕燕只是红了眼眶，低低叫了声：“嫣然姐！”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都别哭啊。我都饿了。”嫣然不喜欢这煽情的局面，指了指满桌的美味佳肴。

    “没心没肺！”馨儿佯装生气的瞪了一眼嫣然，夹了一大块鱼rou放到嫣然眼前的盘子，“就知道吃！多吃点。”

    越单纯越幸福，嫣然心想。下意识的摸了摸玉扳指，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