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慨然知已秋
她本就是来向我求助,自然也未多作迟疑,坦白道:“推臣妾下水的小太监是敏妃宫里的总管吕公公的徒弟小贵子,若是他人臣妾尚辩不出,那人却是个六指,好认极了。” 这样的真相与我先前猜测相差无几,我面上却作万分惊诧,问道:“敏妃?meimei与敏妃素无往来,她怎么会…”又忆起什么似的道:“莫不是因你那日琼台插嘴帮了本宫一句?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害了你。” 她嗤然自嘲,眸底暗含苦楚,道:“那日之事不过是小事罢了。臣妾默默无闻多年,从不曾争过宠,娘娘可知是为何?” 我惘然摇头,她忆起伤心事,悲声道:“人人只知敏妃琼台一舞艳惊四座,自此宠冠后宫,却不知当年琼台作舞的…是臣妾。” 我这下是真的惊骇住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敏妃她…怎么敢。可这样的事,棠贵人又怎敢随意妄言。珂嫔想来也是浑然无知的,亦是惊得微睁了杏目,急道:“meimei,这话可不敢胡说!” 棠贵人说着便落了珠清泪,道:“皇后娘娘入宫日子已不短,对过去几年间发生的事想必已大致了解了。娘娘可曾细想,敏妃若真有那舞绝天下的本事,以她那张扬性子,怎会等到皇上选了第二批妃子进宫才施展出来。” 这一点我先时确然未留意到,倒是我疏忽了。“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为何不立刻禀明皇上讨回公道。” 她面色越加惨然,垂着泪苦笑:“公道?娘娘又怎会不知,央央后宫只有权谋没有公道?”继而满是讽意的道:“当初敏妃不过是德妃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李代桃僵也全仰仗德妃鼎力相助铺排好了一切。可笑德妃却是农夫救了毒蛇,人家上了位,第一桩事便是杀了她的孩子毁了她的身体,当真是报应!” 我默然无言。这次的事,将她心底里努力尘封和压制的愤怒和仇恨一股脑儿的激了出来。可是…“既是如此,德妃为何又不将此事大白?” 她道:“娘娘糊涂了么?德妃沉默,她还是德妃,说了,便是同谋!来日方长,宫中并不缺机会。” 呼~我当真是受的惊太大糊涂得离谱了。 棠贵人恨道:“臣妾以性命向敏妃起誓,绝不向任何人说起此事,亦再不作舞,她这才留了臣妾一命,却毁了臣妾的脸。”她微微拂开左侧颊上长密得遮盖了将近半张脸的刘海,露出自左额到颧骨蜿蜒漫长的狰狞疤痕。“臣妾小心翼翼苟活至今,却不料,她还是不肯放过臣妾。那么,臣妾豁出命去也要让这贱人下地狱!臣妾知道,陈良媛之事…敏妃已率先向皇后娘娘发难,难道皇后娘娘便甘心任她狂獗吗?” 不甘心啊,其实都不甘心才会在这里说这些的,不是吗? 我略略沉吟,抬手摘下髻间常戴的一支春梅化雪簪在她髻间比了比,选了个最合适的位置替她簪上,婉声道:“皇上知晓本宫独爱白梅,特制了这簪子给本宫,本宫瞧着棠贵人浑身透着一股寒梅傲雪的清冽之气,倒比本宫更配这簪子。” 她受宠若惊,忙伸手去取,婉拒道:“娘娘的爱物,臣妾怎可横夺?” 我温和一笑,拂开她伸到鬓间一只瓷白莹玉的手,道:“本宫的一点好意,贵人也不愿接受?” 不可否认,棠贵人是极美的,她的脸型是适宜这样垂着刘海的,冰肌玉肤点绛唇,加之习舞之人格外纤柔的身段和这身轻薄纱衣,活脱脱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她这才作罢,与珂嫔对视一眼便双双拜下,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母仪天下,臣妾等但凭娘娘差遣。” 送棠贵人簪子,我亦是存了考虑的。那柄簪子是萧品棹送我的唯一投其所好的东西,我格外钟爱些,十日有九日是戴着的。于其他人来说,自是见物如见人,谁见了棠贵人戴着还不懂其中奥义呢,那心怀暗鬼的人怕是彻底坐不住了吧,我便等着她多行不义露出马脚。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今年的秋便在这样多的烦乱里悄然而至。 秋高气爽,我称病不出了将近一月,终是闷不住了,便只携了拂瑶一人踏着满地的落叶出了鸣鸾宫。
按说秋来干燥本该少雨的,却是天公不作美,我将将到得御花园便毫无预兆的洒下了阵雨。 我放眼四下却也只得欣泰亭一处可作避雨之所,便毫不迟疑的进了去。 欣泰亭实则是一六角小阁,四面皆为窗,独两面敞开作门。现下四面的窗也是紧闭的,我自是没看见里面已经有人了,到了门口才发现竟有两个男子在。一个锦衣华袍风姿卓然,俊逸的脸上透出温文尔雅的气质,必然是位亲贵。另一名是他的小厮。 我却无端想起了那个如梦年华里,逆着光向我走来的萧品棹,还有他翩跹的长袍和那个风流恣意的笑。岁月沧桑,铅华雪藏了过往,这样的他,早消失在了他的帝王之路上。 锦衣男子见了我也是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忙暖然一笑,比了个请的姿势。雨渐大,况且各自带着随从我便暂时抛开避讳进去避雨。 锦衣男子将我细细打量一番看得我好不自在,我冷喝一声:“放肆!你是何人也敢如此窥视本宫!” 他那小厮极是护主,神色一变便要搭话,却被他制止,他谦和一笑,反问我:“不知这位娘娘是皇上的哪位新宠?”他声音是难得的温润如玉,不似萧品棹总有挣不脱的冷冽。 拂瑶怒然斥道:“大胆!这位可是当朝皇后,你是何人还不速速跪下。” 我却蓦然浅笑,语气和善不少,道:“这位莫不是游学列国两年的宁王殿下?” 他两人皆因拂瑶的话惊诧住,拂瑶却被我的话震了一震。却还是锦衣男子反应最快,朝我作一个揖道:“品罗不知是皇嫂,多有冒犯还请皇嫂海涵。却不知皇嫂如何识出的品罗。” 萧品罗,萧品棹仅差二岁的胞弟,生性淡泊游学四方。他身上配饰汇集各国特色,却都不是贡品。且。他身上有萧品棹的影子。我朝他得体一笑,福了福身算作回应,却不是笑而不答。直至这场雨停了我也未曾与他再有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