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秋
绿岚见我在院子里站着,这次倒没说我不重惜身体之类的,而是稍有些忧色的朝我道:“奴婢听长秋宫的人说,德妃娘娘用过晚膳后不知为何全身痉挛了一阵便昏迷了过去,太医院去了好几位太医呢,想必情况有些严重,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我一惊,脱口问道:“怎么会”德妃虽然一向体弱多病,可近来已经好转了许多,脸色也红润起来,偶尔还会与其他妃嫔一起到鸣鸾宫来坐坐,怎么突然又病倒了呢。 绿岚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想不明白。 我未再多言,扶了她的手朝外去。我去看看她是理所应当的,我亦想一解心里的疑惑。 我方踏入长秋宫,管事太监小谷子忙招呼众宫人朝我行礼,大约是因为我从前不曾来过长秋宫的缘故吧。 长秋宫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想来德妃已经病了好些年了吧,年纪轻轻的却病痛缠身也真是可怜。 我叫了他们起来,温声问小谷子:“德妃怎的一时病得这么严重?” 小谷子抬眸小心看我一眼,眼底有些泛红,悲声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主子先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主子向来体弱,平时得圣恩隆眷也是养得十分精心,可这身子总一阵好一阵差,如此反复。” 这么说德妃的情况实属正常,是我多虑了?我又问他:“太医瞧过怎么说?” “说娘娘病得久身子太虚,偶有昏倒也是情理之中,开了几剂新药便走了。”他答道。 体弱昏倒是情理之中,可全身痉挛又作何解?我将信将疑,并未再追问下去,只微微叹了口气进了寝殿。 德妃的贴身侍女屏桂守在床侧,我面带忧色的问她:“你们娘娘可醒过来了?” 屏桂朝我福了福身,轻声细语的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主子先前已醒来,这会儿喝了药睡下了。” 我拧眉看了看沉睡中的德妃,她面色惨白,连樱唇都是病态的透出些青色来,着实病得不轻,枯枝般躺在绣着百花的玛瑙色锦被中。我柔声道:“人醒过来了就好,本宫不打扰德妃养病了,你好生照顾你家主子。” 我说着又吩咐绿岚将前日太后赏下的补品送些来给德妃,这才离开了长秋宫。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我并不急着回宫,雨过天晴的夜晚最适合散散步。 现下已经云开雾散,只要寥寥可数的几颗星子伴着皎皎一轮上弦月孤高的悬在天际,让人无端添了分寥落之感。 我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得远处有人唤了我一声。我偏头望去,一侧的鹅卵石路上有几人朝我走来,我借着淡薄月色将她们看清,原来是郑妃和苏贵嫔。 我立在原地等着,两人款款朝我施了个礼,郑妃朝我身后望了望才道:“皇后娘娘是从德妃jiejie那里出来的吧。” 我含笑点头,并不多说什么。郑妃面色忽作凝重,道:“臣妾与苏meimei漏夜出来,也是想着去长秋宫看望德妃。自三年前德妃小产后,她便一直这样病着。” “德妃曾小产过?”我颇为讶异,因我从未问及过德妃的病因,倒是疏忽了?三年了,时年久远,若无今日之事,也许亦无人会再向我提及此事。 郑妃与苏贵嫔对视一眼,郑妃顾盼左右,婉声道:“时辰不早德妃jiejie想必已经睡下了,臣妾还是不去叨扰为好,臣妾陪皇后娘娘走走吧。” 苏贵嫔浅浅福身道:“臣妾宫中还有些琐事,先行告退。” 我立时明白过来,此事或者还隐着些不为人知,遂点头道:“本宫正想借着月色四处走走,郑妃愿意作陪本宫自是不却。” 她倒不急着说与我听,与我并肩走了许久才不疾不徐的道:“臣妾与德妃,敏妃同是五年前那次选秀时进的宫,初时敏妃与德妃甚为要好,臣妾犹记得彼时情境,德妃出身武将世家,正气洒脱,位份也不低,在妃嫔间十分受尊敬。” 她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绿岚。我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道:“敏妃素来都是个口没遮拦又张扬的性子,倒是愿意听德妃的话,德妃也一向道她是个孩子心性,对尚是小小才人的敏妃极为包容和爱护,如此过了将近两年。随后敏妃日渐得宠,德妃恰好有了身孕,可也未见两人有所疏冷。”
她说着又朝周遭望了一圈,才道:“谁知在德妃有孕四月时竟骤然小产,更是伤了根本自此病痛不断。后妃小产实属常见,怪就怪在此后敏妃与德妃莫名决裂了。” 她话说到这里,意指已经昭然若揭。这派辛密听得我心中一震,一股寒意自足底陡升,然而顷刻间我又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在皇宫实在正常不过。我于是问道:“皇上难道没有彻查德妃小产的因由吗?” 她低叹,道:“怎会不查?彻查的结果是一位太医与德妃的娘家有极大的过节,这才豁出命去在德妃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皇上将那位太医满门抄斩,将时为淑容的德妃册封为了德妃,又好生安抚了德妃的父亲,此事也就过去了。之后德妃失了宠,而敏妃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更不再将德妃放在眼里了,与臣妾等更是时常横眉冷对的甩脸色。只是皇上偏宠她,臣妾等也只能看她脸色。” 我沉默不语,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敏妃的脸来。这样说来敏妃竟是个如此周密谨细之人,还是…萧品棹袒护她? 我越想越觉得疑问重重,且我与郑妃交情不过泛泛,我不信她平白与我说这些话没怀着任何其他心思。 德妃,敏妃与郑妃其实三人各成一派,郑妃同我说这些,不排除向我示好的可能,我怕的是她想牵引我将矛头指向敏妃。 她们同在皇宫五年,结下的恩怨早已深入潭水,可那关我何事,我不想无端卷入旁人的恩怨之中,于是作惋惜状模棱两可的叹一句:“可怜了小皇子未出生便这么走了,”又握了握她的手添一句:“身在后宫,不顺意之事十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