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涌
她怅然一笑点头附和，未再说下去，又与我边走边白话了一刻才各自回宫。 夜里无端失眠了半夜，只觉得心口难受得紧，大约是宫里的生活压抑，心中不快累得心疾有所发作。我不愿让旁人知道我一向隐疾在身以致凭此对我起歹心，只默默揪着胸口翻来覆去并不叫人传太医，天之将晓才完全缓了过来，我亦才沉沉睡去。 翌日自然是起得稍晚，但精神仍未养足，脸色也有些干黄。 芝风特意替我将粉底打得厚些将我的憔悴掩饰过去，拂瑶耐心的替我将睡得凌乱的青丝梳通，边细声关切道：“娘娘发丝打结得厉害，想必昨晚辗转反侧睡得不好，可是哪里不适？”她想是已经得出正解，只是仪元殿里人多不便明白问出来罢了。 我微微一笑，只道：“昨天白日里精神养得足，以致夜间睡不着罢了，不必担心。” 拂瑶芝风相视一眼稍稍拧眉并不再问，孙知迷徐徐进来，绕过妆镜旁的赤金镂刻屏风朝我躬了躬身道：“娘娘，各位小主来请安了。” 我扶了拂瑶的手挪去了东暖阁，远远的便听见里头的谈笑声，临门一脚时隐约听见谁说了句：“陈良媛这对紫玉芙蓉耳铛犹是精美，想必是今早皇上赏下的吧，唉，本宫瞧着倒是同敏妃jiejie从前爱戴着的那对有些相像呢。” 我足下微顿，心里却是一记冷笑，敏妃那样的人，哪里容得别人同她争宠，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臣妾身份低微，臣妾的东西怎配和敏妃娘娘的东西相提并论。”陈良媛心里对敏妃该是存着极大的畏惧的，这话里的小心翼翼再明显不过。 见我进了去一个个都敛了神色噤了声，我仪态端庄的款款落座在主位上，特意瞥了敏妃一眼，她神色自若中仍有未消尽的怒意。 “方才都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怎么本宫一到都不说话了，是本宫扫了各位的兴致？”我假装不知，含笑对众人道。 众人脸上立刻凝起笑来，邓容华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们先前在说陈良媛呢，近来陈良媛越发受皇上爱护，臣妾真是既替她欢欣又满心羡慕呢。” 这道声音十分熟悉，我进门前听到的那句分明便是她说的，好个邓容华。 之前芝风与我说了敏妃与陈良媛之间的矛盾，我虽心里想着不管，但还是大致的弄清了前因后果。 陈良媛原本是敏妃的陪嫁，因为长得清丽又性格温顺入了萧品棹的眼纳为了淑人，后来又晋了良媛。 敏妃善妒，陈良媛又是她身边的人，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敏妃不恨死陈良媛这家贼才怪呢。萧品棹宠了陈良媛一段时间后便将她忘在了脑后，敏妃倒也没再如何刁难她。如今陈良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再次得了宠，敏妃心里本就不快到了极点，再加上这些人的煽风点火，陈良媛今后的日子恐怕又不好过了。 我目光自众人身上一一看过去，这才温声道：“皇上向来雨露均沾，爱护陈良媛自然也挂心大家，何须羡慕什么呢？” 邓容华道：“娘娘说得极是。” 芝风备好茶带着宫人为她们一一奉茶，其他人都抬手去接，独敏妃看都懒得看一眼，却是将目光转向我，道：“皇上的挂心也是分轻重的，皇后娘娘最重，皇上到鸣鸾宫看娘娘也是最多的，而有些人…” 她说到这里似不经意的往坐再末端的几个低位妃子那里瞥了一眼，又在陈良媛身上一顿，这才转过脸来，轻蔑般勾了勾唇，道：“有些人天生的低贱下作，怎配得皇上挂念。” 她一句话打了许多人的脸，气氛立时变了变，我实在看不惯她，不免沉了声道：“皇上喜欢谁记挂谁是皇上的事，敏妃你说话可要注意身份。” 她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嘴上漫不经心的敷衍一句：“臣妾失言了。” 我自进宫后便时时提醒着自己将从前在家中养的那些脾气收敛起来，饶是如此终究我也不是个多沉稳大气的人，见她傲慢至斯也着实是怒了。可我又不想过早的与敏妃剑拔弩张，恐让旁人坐收渔利，强逼着自己将火气按捺，终是再忍了她一回。 甘婕妤想是瞧出了我与敏妃间暗生潮涌，捧着茶杯浅浅饮一口，忽的微睁了杏眸，一派惊讶的道：“这是什么茶，入口无比清冽，到喉间便生出一股凉爽之意来，早间用此物消心火，定心神再合适不过了。” 我辩出她话中深意，遂娴然一笑，朝芝风抬了抬眼梢。她会意，上前一步，朝众人福了福身道：“这是新进贡的梅龙茶，奴婢按皇后娘娘的吩咐，加了薄荷叶，金盏花与茶叶一同煮沸，清爽提神，解热下火，最适于清晨饮用。” 尹修媛接话道：“昨日沾芷汀帝姬的光有幸尝得了皇后娘娘亲手所制的美味糕点，今日又饮了娘娘的好茶，娘娘玲珑细腻臣妾自愧不如。” 我婉声道：“能进宫服侍皇上的，必然是各有所长，本宫所做也不过是些人人都懂的零碎，尹修容何必自谦。” 甘婕妤又道：“说到这长处，便不能不论一论敏妃jiejie了，臣妾曾听宫女说起，jiejie舞姿曼妙，当年琼台一舞皇上惊为天人。” 我垂眸，只一抹浅笑挂在唇畔尚未收起，微微侧过身捧起茶杯缓缓饮起来，充耳是几个妃子接着甘婕妤的话奉承了敏妃几句。 敏妃受了夸，神情愈发傲慢起来，也不见她说什么自谦的话，想来是这几年在萧品棹的盛宠下受过太多的巴结，这样的话听在耳中也成寻常了。 我实在没那闲心与她们插话，只一味默默饮茶，偶尔瞥一眼她们，恰见着郑妃亦同我一般神情。 郑妃沉稳，从不妄意置言，德妃多病，沉默之时居多，我亦不想当这出头鸟，其他妃子不敢轻易将她得罪，她毫不收敛自身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