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遇
塔兰托境内，一处断崖边上。 柯奇士大公爵举目远望，看着断崖对面宽敞平坦的道路。随后又低下了头，凝视脚底下那看不到底部尽头的深渊。 “阿伯丁的大军，还有多久才能到达这里？” 身边副官立即拱手回话：“据探子回报的最新消息，大概还要半天时间。” 柯奇士大公爵点点头：“那好，我们就在这里，恭候尊贵的客人们到来。您觉得呢，将军？” “好。”那位一手主导布局整场战役的男子与他并肩而立，只简单应答一声，脸上平静无波。 大公爵许是有点无聊，无话找话的说道：“你说等下那约翰将军领大军到来，眼睁睁看着却对本公爵无可奈何，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那男子偏头看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或许会被公爵大人气个半死吧。” “哈哈哈哈！就是要这样。他们怎么不能动作快一点啊，还要半天时间，我都快要等不及了。哈哈哈哈！” “扑棱棱~” 几只鸟儿受到了惊吓，低声鸣叫着，挥动翅膀从大树枝叶中飞出，远远的逃到了密林深处。 …… 宽敞的官道上，阿伯丁平叛大军在将校的指挥下，正依序快速行进。 放在平时，这段道路也算平整开阔。但此刻，却被各支部队填塞得满满当当。上万的士兵不得不拉成了长长的阵列，一个跟着一个，远远的望不到尽头。 总算约翰将军领军有方，队伍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阵型。 但这样的“一字长蛇阵”，若突然遭遇敌情，匆促之间，恐怕就是一场溃败。 约翰将军已完全收起了心里的轻视，侦骑哨探远远的撒了出去，确保四周没有敌人埋伏的大批军队。 最起码，在敌人杀到跟前以前，留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列阵，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而对方探子细作等少量敌兵，他已经不顾上了。抓到了就地格杀，漏网的就算他们走运。反正上万人的大部队行进，尤其是在对方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隐藏住行踪。 浪费这个心力，不值得。 这个时候，他一心想的，都是怎样尽快的赶回阿伯丁。其他事情，暂时先放一边。 “前方不远，应该就是横原大裂谷了吧？” 约翰将军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矫健战马，在亲兵拥簇护卫之下，跟随大军缓缓前行。 “是！”走在一边的副官侧过身来，拱手回道，“再往前走五里路程，就是横原大裂谷。派出的探子刚刚传来消息，裂谷附近没有发现敌军埋伏的踪迹。” 约翰将军点点头。 副官跟随他多年，军事才能谈不上多出众，但办事还是挺牢靠的。 对于这条仿佛天剑斩入下，把整条横原山脉几乎从中斩断的大裂谷，约翰将军可谓印象深刻。 因为来的时候，平叛大军走的就是这条路。 大裂谷宽约三十丈，长则上百里，把山岭南北割裂开来。而大裂谷深不见底，一眼看下去，只有黑漆漆一片，犹如深渊。 本来这样让普通人望而止步的绝路，是不可能把官道铺设过来的。但大自然鬼斧神工，精妙奇异之处实在让人难以揣测。 在大裂谷的中段，一条宽约七八丈的巨大石梁，横跨裂谷两端绝壁，沟通横原山脉南北。 那石梁不但巨大结实，表面还十分平整。当地官民稍加修整，加上不知多少年月以来人和马车的不断通行踩踏，使它慢慢成为连通南北官道的一座天然桥梁。 如此地形，易守难攻，正是布置防御阵地的绝佳所在。 若换了约翰将军负责指挥布防，只凭借如今手下这一万兵卒，哪怕面对如狼似虎的里加大军，他也有十足信心把对方尽数挡下。 但塔兰托的叛军却放弃了。 经过反复的侦查确认，约翰将军才终于接受了这个颇有点不可思议的事实。 等各级军官大声吆喝着，催促大军迅速通过石梁后，包括约翰将军在内的阿伯丁将校们，只觉得塔兰托军中确实是一个知兵的人都没有，连这样绝佳的地利都不懂得利用。 自然而然的，对这个对手也就越发轻视。 到了如今，既然已察觉敌人主帅绝不可等闲视之，再期望对方像来时那样，放任自己自由来去，那才真叫痴心妄想。 但自一个多时辰以前起，前出的侦骑一次次发回的消息，都反馈着同样的信息： 石梁附件没有发现敌人的伏兵！ 也没有发现任何防御工事！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想不明白对方意图，但无论如何，既然侦骑探子们已确认没有埋伏，约翰将军当机立断，指挥大军快速往大裂谷南端前进。 过了海就是神仙！ 只要全军安全通过横原大裂谷，到时候即使再有什么诡计手段，约翰将军也不需要害怕。 正面交锋，看的还是双方士卒的战斗力。以塔兰托军队的孱弱战力，只要不是搞埋伏袭击，又岂能奈何得了自己一万大军？ 不多时，让人望而生畏、渊深不见底的大裂谷，以及巨大的天然桥梁，就呈现在了阿伯丁众将士的眼前。 “停！” 约翰将军举起了右手。 “大军原地列阵，小心戒备。” “联系前方哨探，最后一次确认对面情况。” “‘磐石’大队做好准备，等探子确认并无敌情后，首先通过石梁，到裂谷北端列阵防备。” “……” 此处地形确实险峻非常，约翰将军丝毫不敢大意。即使侦骑四出，多次汇报并无异常，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做好安排，没有轻率的让大军快速通过石梁。 士兵们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排着整齐的队列，站立在横原大峡谷南端，静静的等待着。 成千上万的人马聚集在此，除了战马偶尔的响鼻，场中再无丝毫声音。 幽深峡谷中吹来的寒风，在军阵之中掠过，带起一片萧杀的味道。 片刻之后…… 没有信息，没有回报！ 将校们的脸色有点变了。 侦骑哨探前出本阵数里乃至数十公里，侦查打探敌情，自有一套快速传递消息的方法。 详细复杂的战报且不说，简单的如“安全”、“危险”等讯息，只需要预先约定的一个手势、哨声或信号弹，就能瞬息之间传递回大军本阵。 就在大峡谷南北两端，短短数十丈的距离，讯息就算走个来回，又能花费多少时间？ “呼~” 突然，一道黑影从峡谷北端呼啸着疾飞而至，直直的向着约翰将军冲来。 一名军官抢前一步，举起手中大刀一挡。 “砰”的一声，那黑影撞在刀面上，把军官震退五六步，这才终于力竭，掉落下来。 那黑影是个圆球状的物体，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几下，最终停了下来。 几位将校低头一看，脸上登时勃然变色。 那赫然是一个人头！ 约翰将军也是脸色一变。 出刀的军官乃是军中好手，拥有白银级的超强实力。平常冲锋陷阵，勇猛非常。那人头从几十丈之外被抛掷过来，力道已经大为衰减，却仍能把他震退。那抛掷之人实力之强，可以想见。 “哈哈哈~” 大峡谷对面的绝壁之上，一个个人影渐次显露出身形。 “本来还想等一下，看能不能多少捞点好处。没想到阿伯丁的将军们胆子比老鼠还小，死活不敢过桥。没办法，只能宰了你们几个斥候探子了事。” 约翰将军死死盯着对面众人中为首的一位老者，喉咙间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柯、奇、士、老、贼！” 须发皆白的柯奇士公爵此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凝持重，显得越发的嚣张跋扈。既然都已举起反旗，背叛皇室，背叛辉煌帝国，也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约翰小儿，你不是要平叛吗？老夫就站在这里等你，你怎么不敢过来？难道你是个怂包，你后面的这一万人个个都是怂包？” 约翰将军咬紧牙关，脸上一片铁青。 一边的副官赶紧上前，提醒道：“将军，这是激将法，您千万不要中计。” “我知道。”约翰将军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他已过了十几岁热血少年的年纪，怎么可能吃这么幼稚浅薄的激将法。 他又抬眼一扫，看向对面的绝壁边缘。 站在那边的大概三、四十人，虽然隔得远了，但看他们的站姿和气度，显然个个都是高手。 但区区三、四十人，难道就想挡住一万大军的冲击？除非他们全部都是黄金境界的顶尖强者，否者的话，人数再翻一倍都不顶事。 探子最后一次发回的消息才刚刚过去不久，附近肯定不可能有大军埋伏。也是对面不到半百的人数，又个个都是高手，分散了藏匿，才有可能躲过探子的探查。 估计最终还是不小心被看破行藏，才不得不动手斩杀探子，也彻底暴露了行踪。 然则柯奇士老贼这有恃无恐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约翰将军没有理会大裂谷对面的挑衅，偏头看向副官。 副官会意，立刻汇报道：“大军左右两翼，以及后方的探子联络正常，暂时没有发现敌情。” 约翰将军点点头，下令道：“加派人手，把附近一里范围都给我犁一遍，一个敌人的探子细作都不能放过。” “是！”副官领命。 他又重新看向了大裂谷对面：“柯奇士老贼，凭你们这点人，就想挡住我大军的去路？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 周围的军官和亲兵们，闻言都附和着哈哈大笑。 柯奇士公爵嘿嘿笑着，也不动怒：“说那么多干嘛，放马过来就是了，老夫在这等着你。怕就怕你没这个胆子啊，嘿嘿！” “嗖！” 一道湛蓝色的光刃，从约翰将军身后蓦然飞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仿佛割裂空间般激射而去。 那光刃由斗气化形而成，但凝实聚密宛如实质。虽速度极快，却极为诡异的仍能让人清楚看到飞掠的紫蓝刀身，和泛着致命幽幽蓝光的刃口。 几十丈的距离，在光刃的极速之下仿佛缩短了十倍。柯奇士公爵嘲弄的话音刚落，那抹炫目的蓝色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直与柯奇士公爵并肩而立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跨前一步，挡在了公爵的身前。 接着右手一抬，一道金黄的斗气光团从掌心发出，狠狠撞上了那蓝色光刃。 跨步闪身，出手迎击，一套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而且做得犹如行云流水般从容不迫，顺畅无比。很显然，这中年男子有着极高的武道修为。 “轰~” 湛蓝光刃与黄金斗气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滚滚气浪伴随着绚丽炸开的斗气能量，把两边屹立如山的几位武道高手冲击的连连后退。 柯奇士公爵被那中年男子挡在身后，倒丝毫不受影响。 “‘蔚蓝剑圣’，也不过如此。”中年男子挥一挥衣袖，退回了原来位置。 “黄金斗士？”刚刚和雅琳娜公主等人一同到来的卡顿双眼微眯，看向那中年男子。 对于自己突施冷箭未能建功，卡顿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纯粹是看那叛贼头子言语嚣张，忍不住出手给对方一点教训。若说堂堂一省大公爵，手下连一个能抵挡光刃的武道强者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约翰将军等阿伯丁一系的将校，纷纷跟雅琳娜公主和安东尼拱手为礼。 战场之上，自不需要太多的客套。 柯奇士公爵被卡顿的偷袭吓了一跳，随即很快恢复过来。 “原来是‘蔚蓝剑圣’卡顿，黄金斗士果然实力超凡。正好，我们这里也有一位黄金境界的武道强者。” 柯奇士公爵微微侧身，右手虚引向那位中年男子。 “请容我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就是里加帝国‘六大名将’之一，黄金斗士弗兰奇将军！你们一路上的‘八连胜’，就是弗兰奇将军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除了安东尼，雅琳娜公主和约翰将军等人都没见过弗兰奇，闻言不由得一愣。 相对于弗兰奇黄金斗士的顶级武道实力，弗兰奇将军的身份在此刻显得更有份量，也更让约翰将军等人感到压力沉重。 来时轻松得有点不真实的一场场大胜，果然暗藏玄机。而指挥布局的，竟然就是这个闻名大陆的里加名将。 阿伯丁平叛大军一方拥有像“蔚蓝剑圣”卡顿这样的黄金斗士，等于多了一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猛将。 但塔兰托叛军一方多了一个弗兰奇将军，却等于给整支军队装上了大脑，补上了灵魂，让军队的实力成倍甚至成十倍的提升。 可以说，原本战力孱弱的塔兰托叛军，如今已经拥有足以威胁阿伯丁军队的实力。 难怪柯奇士老贼逃离帝都，举起反旗之前，冒着巨大风险和代价，也要救出关在天牢的里加将军。 此举与里加帝国关系方面的利弊先不论，单单为了提高军队实力，以扛过帝国必然派出的平叛大军的攻伐，都有其必要性。 即使辉煌帝国腹地被塔兰托搞的一团糟，里加帝国大军得以破关而入，占领整个辉煌帝国。若在此之前，他柯奇士公爵已经倒在了平叛军队的铁蹄之下，一切又有何意义？ 他可不是里加人，没有为里加帝国的千秋功业奉献自己的思想觉悟。 卡顿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看对面那个老头子不顺眼：“约翰将军，下令大军出击吧。不用顾忌那个什么弗兰奇黄金斗士，交给我好了。” “这个……” 约翰将军一阵头痛，却不知该如何向这位不通军事的武道强者解释。 他顾忌的不是弗兰奇的修为实力，而是对方必然安排好的后手。 说句不好听的，若对面的那位换了“蔚蓝剑圣”，他早就挥军平推过去了，哪里需要这么伤脑筋。 人的名，树的影。 不知不觉中，约翰将军已经被弗兰奇大陆名将的名头吓住，变得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过来的路上，那莫名其妙如同送菜般的“八连胜”…… 快要到达塔兰托省会城市奥斯特里茨时，被对方一招围魏救赵无奈逼退…… 撤兵途中，对方人数不足半百，却敢于挡在自己上万大军的前面…… 约翰将军只觉得对方出招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根本摸不清对方的思路，只能被动接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难道，自己跟名将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在这个时刻，他十分不合时宜的出现了精神恍惚。多年累积起来的征战大陆、让天下英雄名将俯首低头的强大信念，瞬间转化为深深的怀疑。 以至于忽略了卡顿的话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对面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不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再需要为进或退的问题而纠结。 “公爵大人，动手吧。对方主帅说是谨慎也好，胆小也好，总之他是不敢过来了。再等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弗兰奇淡淡的说道： “虽然现在时间是在我们这边。” “好！”柯奇士公爵点头应允。 随即，他举起右手，接着猛然向前一挥。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阵响彻天际的爆破声凭空响起，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巨大震动。 再纪律严明的军队，在仿佛天地都为之色变的突然变故中，也无法保持安静严整。哪怕军官们再如何叫喊约束，庞大的军阵还是难免的出现阵阵混乱。 其实在这浩大的场景中，军官们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能保持镇定的都没几个，又怎么管束部下士卒。 约翰将军看着眼前的情景，已彻底惊呆了。 他知道以弗兰奇的能耐，肯定会有其他布置安排。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后手居然是这个。 他们竟然把整座石梁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