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陪云天寻亲
光弼又迎来了一个假日，这次他没有去子仪那里，因为他曾经承诺过要陪同云天去探望她的家人。这事儿，光弼一直记在心上呢。才一吃过早饭，光弼就叫云天，“好好打扮一下，穿漂亮点儿，今天送你去探望你的父亲和弟弟。” 云天受宠欲惊，光弼那天虽然说过要陪她去，她也就听听而已，可没想到光弼言出必行。小姑娘愣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她笑着“嗯”了一声，飞快地跑回房间好好打扮去了。 云天的家在平安坊，离李家所居住的逍遥坊并不算很远，但也不是很近。如果徒步过去，恐怕一整天都只够走路的。怎么送云天过去呢？如果云天是男孩子，光弼就可以用自己的马送她了，可她是女孩啊，光弼不好意思跟她共骑一匹马。 他总觉得云天看他的眼神很特别，女孩儿似乎倾慕于他。光弼虽然也算有点不通世务，但是女孩儿既亲近又羞怯的眼神让他有所察觉。一旦发现小姑娘对他有意，光弼就更注意跟她拉开距离了。 干脆叫辆马车让小姑娘坐吧？光弼思忖着。 云天终于打扮好了，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天蓝色的衣裙，梳着双髻，髻上插了两朵珠花。光弼眼前一亮，笑道：“好漂亮啊。” 云天有点害羞起来，双颊红红的低下了头。 光弼道：“就是穿得太素了点儿，你这么小的女孩子，穿什么天蓝色的呢，应该穿大红的才是。” 云天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以前在那鬼地方天天穿大红色的衣服，出来以后就再也没穿过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穿大红的了。” 原来是有心结。光弼摇头笑道：“女孩子怎么能不穿红衣呢，你今天不穿红的，难道明天嫁人也穿这么素？” 云天才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庞又变得红通通的了，她小声呢喃道：“我是不会嫁人的。” 这小女孩太成熟了，心理阴影也比他重得多。光弼赶紧岔开话题，“云天，我去给你叫辆马车吧。” 光弼说着就准备出去叫马车，不料云天却道：“大公子，不用叫马车了，我能骑马。” 光弼一愣，“你能骑马？我记得你那天下马笨手笨脚的，明明不会骑的啊。” 云天骄傲地笑了起来，“后来学会的啊，大公子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小梅jiejie天天跟二公子学骑马，我俩早就会骑了，二公子还夸我的骑术好棒呢。” 看不出来这小女孩挺好学的。云天也会骑马，那出门就方便了。光弼一身轻松，立即去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出来，他特地给云天挑了一匹性情特别温顺的，光弼将马缰绳递给她，道：“准备出发吧。” 云天的骑术果然很棒，两人快马加鞭，不多久就到了平安坊，相对于逍遥坊漂亮舒适的屋宇，这里就显得很寒酸了，住在平安坊的几乎都是普通的平民，从他们居住的房屋看来，只怕这条街上的人，在整个凉州都属于低收入人群了，除了平安坊这个名字还不错，这里几乎就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了。 离家越来越近，云天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离开得太久了，离家的时候又太小，几乎连路都不熟悉了。两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云天的家。几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一扇黑黑的满是虫蚁蛀过的痕迹的朽木门。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站在门口，云天甚至不敢敲门。 光弼上前轻轻敲了两下，没有人应声，他手上加了一点力，那门就被敲开了。云天反主为客，怯怯地跟在光弼的身后进了屋。 屋里光线昏暗，刚从阳光下走进去，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了，光弼扬声问道：“有人吗？”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这是一间厨房，屋里什么也没有，连凳子也没有一个，真正家徒四壁，灶上黑乎乎的灰尘遍布，灶上的锅也没有盖。光弼走近看了一下，锅上锈迹斑斑，锅底还有一个大洞。 光弼转头看了看云天，叹道：“这里恐怕已经没有住人了。” 小姑娘茫然无措，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掩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光弼顺手推开身边的另一扇门，那应该是一间卧室，但是卧室里已没有床了，只有一个地铺，铺盖卷儿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光弼双手搀扶起云天，道：“你别难过了，卧室里还有铺盖，也不一定没住人，咱们先出去打听打听吧。” 两人走出茅草屋，云天揉着红红的眼睛一直哭，光弼带着她走了一段路，敲开离云天家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家门，开门的大婶看着衣冠楚楚的光弼和云天直发愣，大概她还没见过衣着如此体面的人出现在这条街上过。 光弼指了指云天家的屋子，含笑问道：“大姐，请问那里还有人住吗？” 听到光弼的问话，大婶更加呆愣起来，“公子，您这是问殷大狗吗？” 殷大狗？这是什么名字啊？光弼不由自主地看向云天。 云天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走到大婶面前，道：“张婶，你还认识我吗？” 张婶摇了摇头，道：“小姐，不好意思，我好像没见过你啊。” 云天道：“张婶，我是殷家的招弟啊。” “招弟？”大婶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眼睛一亮，叫了起来，“你是招弟？你都这么大了？”她盯着云天左看右看，兴奋地叫了起来，“招弟，你发财了？穿得跟神仙似的！啧啧，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啊。” 张婶感叹半天，云天终于有机会再问出一句，“张婶，我爹和我弟弟呢？我家怎么没人了？” 云天一问，张婶立即又长叹一声，道：“你家啊，真是一言难尽啊。” 云天忐忑不安地问她，“怎么了？我家出什么事了？” 张婶叹道：“你弟弟也被你爹卖了，你爹在外面讨饭，通常十天半月也不会回来一次。” 云天大吃一惊，“我弟弟也被卖了？”她着急起来，“我弟弟被卖到哪儿了？” “谁知道呢。”张婶叹了口气，“应该是大户人家吧。” 云天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什么话也没有了。张婶还在感叹个不停。光弼担心起来，伸手在云天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云天忽然往光弼怀里一扑，“哇”地大哭起来，“我没有家了！大公子，我没有家了！” 光弼慌忙抱住她，连声安慰道：“谁说没有家了？我家就是你家啊。” 张婶关心地问：“你们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啊？公子，小户人家，屋里有点简陋……” 云天还抱着光弼哭个不停，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光弼摇了摇头，笑道：“谢谢，不用了。”他现在动都动不了，还怎么进去坐啊？ 光弼知道他不应该这样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姐，请问你家有没有笔、墨、纸、砚给我用用？” “啊？”张婶被他问糊涂了，好一会儿才道：“公子啊，我家都没人认识字的。” 今天是别想找到云天的父亲了，光弼本想留个地址的，可是张婶家连写字的工具都没有。光弼叹了口气，说：“大姐，这样吧。如果云天的父亲回来……” 张婶莫名其妙地问：“云天的父亲是……？” 光弼指了指他怀中哭成泪人的云天，道：“就是她爹，如果她爹回来，你帮我给他传个口信，叫他去逍遥坊五十九号李光弼家找他女儿。” 张婶爽快地点了点头，光弼又重复了几遍地址，直到大婶倒背如流才罢休。 云天终于不哭了，光弼的衣服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胸前湿了一大片。 云天尴尬不已，低着头小声道：“公子，我……怎么把你衣服都给弄脏了？我不是故意的。” 光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在她背上拍了一下，道：“没事，回去洗一洗晒一晒就好了。” 两人告别张婶，云天没精打采的，默默地跟在光弼身后。 “迟早你会见到你爹的。”光弼柔声安慰她，“只要你爹回来，张婶就会叫他去我家找你。” 云天长叹一声，道：“我是担心我弟弟，他那么小，我爹真狠得下心。” 光弼忽然就想起神仙坊的烟雨蓝袖阁来，那里出卖男色，云天的弟弟，不会也遭遇了云天一样的命运吧？ 两人沉默着，各自跨上马背，云天发现光弼若有所思，她奇怪地问：“大公子在想什么？” 光弼问她，“你有没有听说过烟雨蓝袖阁？” 云天点了点头，她忽然领悟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怀疑我弟弟……” 光弼点头道：“很有可能啊。” 云天顿时心急如焚，道：“大公子，我们能不能过那里去看一看？” “只是怀疑而已，也不一定就在那里。”光弼叹了口气，说：“现在就去吧。” 光弼虽然这样安慰，云天却没法轻松起来。男子不比女子，如果她弟弟也落在那种地方了，只怕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云天虽然害怕弟弟沦落风尘，但是潜意识里，她又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她弟弟，不论在什么肮脏的地方找到他，也总比永远杳无音信更让人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