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人
混沌初开，莫名熟悉，但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感觉。 道庄睁开双眼，感觉身处一间朴素的房间中，身下是柔软的床，头下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微微偏头，先入眼的是一双外型丰润饱满。白瓷般的双腿，在脑袋下面作为枕头。道庄颤巍巍伸出手触及那双腿，敲了敲。 白瓷般的肤色，白瓷般的硬度。当当当的敲击声通过骨传导让道庄为之一振。 道庄轻叹一声，“放我下来吧，梆硬，膈的我头疼。” “你说要膝枕的。”申灵于是把道庄身体抬起，放到床边。 “膝枕，不是膝砖。” “不是你让我变得梆硬的。” 道庄没话说了。 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生气：“我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病了。”申灵迟疑道，“好像是伤寒。” “病了？”道庄缓缓朝空中抬起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微微颤抖。 “这就是病了的感觉吗，虚弱，无力……” 道庄放下手，笑起来，嘶哑着喉咙：“原来如此，只有人身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啊。” “你不能再用神力了吗？” “可以，只是这感觉难得……除非我们单练，否则我不准备解开封印……尽管现在很难受。” 看到道庄一句话顿几次，申灵下床。 “我去买药。” 申灵起身，又停住。道庄的手，搭在她的手上。一种微小的束缚感从指尖传来。道庄不再说话，只是闭着眼。 申灵不再起身，她默默坐回床边，静坐冥想。片刻后，当她感到指尖的束缚消失，道庄的呼吸平稳起来，她抽身离开。 道庄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这里显然也是一个不知名的临时住所，天顶裂开的纹理天马行空。 ========== 出了门的申灵，感到一阵迷茫。 这又是一个她完全没见过的世界。 应该去哪里找到药呢？ 申灵沿街行走，找进一家药店。 静静站在一旁，申灵观察其他客人。 药店冷清，店员看到申灵这么一个姑娘站在那里，也上前问了问。 “您好，需要什么？” “药。” “呃……什么药？” “伤寒？”申灵迟疑下。 看到申灵这么迟疑，店员也有点拿不准。 “症状是什么？” 申灵沉默了。 一看申灵这样，店员也不敢卖她药了：“还是带去医院看看吧。” 从药店出来，申灵仰头看着林立的高楼，零零散散的人群，心中若有所思： 医院在哪…… 申灵不担心找不到路，多问问，总能问出来。她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她没钱。别说平常钱也不再她身上，就是有钱，在这个世界多半也是没用的。她可是亲眼看到人家都是用银票的，钱庄上的标记明显跟自己世界的不一样。 申灵边走边思索着，突然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炎炎夏日行人稀少，申灵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好像是叫……琴雪？ 远远看着，琴雪的表情有些阴沉狰狞，走路的样子也透着一股怒气。 琴雪确实心情不好，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气得够呛，所谓的姐妹还陷害自己。琴雪的脾气怎么受得了这个，最终琴雪还是气不过，决定去报复那群陷害自己的女人。 但具体怎么做，凭借一腔怒气驱使的琴雪还没有头绪。正想着自己的报复计划，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一个格外印象深刻的人正看着自己。 琴雪认出来了，是那个气人家伙的仆人。 脚就不由抬起，琴雪正怒火攻心，径直朝申灵走去。如同一只死盯猎物的母豹。 两个互相对视的人距离越来越近，申灵终于开口， “你有药吗？” 琴雪的怒气被这一句就打消了一半：“哈？你有病啊？” “没有吗。”申灵略感失望，把头扭到一边。 琴雪的火气又起来了。这种自己仿佛是一个没用家伙的态度，这俩人一个德性！ “喂！”琴雪大吼一声。 申灵却依然没有搭理琴雪，头扭向一边。而琴雪的怒吼也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另一声咆哮盖住了。 车的咆哮。 一辆卡车直接拐到人行道上，沿途撞翻路灯邮箱，朝两人撞过来。等琴雪也注意到，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申灵伸出一臂。 如同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疯牛，卡车的前灯破碎，保险杠扭曲撕裂，大块大块的铁屑崩碎。车轮还在旋转，但就是无法再前进一步，蹭的地面一片焦黑。 申灵的拳头陷入到车头里，长发随冲击飘散，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不知不觉瘫坐在地上的琴雪看着眼前的场景，瞪大眼睛，与申灵的黄金竖瞳对视。 申灵问：“你认识他吗？” “啊？”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跟着申灵的目光才知道说的是卡车里的人。 申灵看的清楚，这车停靠在不远处，看到琴雪才突然启动的。不过可惜还在加速阶段就遇到了申灵的手臂，再也没法前进一米。 卡车里的人看到眼前场景后也目瞪口呆，终于是忘了继续踩油门，卡车停了下来。 “不认识。”琴雪辨认下，摇头。 申灵从车头抽出手，转身离开。 “诶等下，”琴雪也顾不上那个司机，追上申灵。 “嗯？”申灵停下。 琴雪追上后深吸一口气：“师父！” “嗯？” “当我师父吧！”琴雪两眼发亮。 申灵转身就走。 “师父等等！我什么都能答应你的！我可以付你很多钱！”琴雪尔康手。 这番说辞果然说动了申灵，让她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琴雪， “你有药吗？” “嗯？” 过了会儿，琴雪是听明白了。 “那我帮你弄到药，你教我功夫怎么样？” 申灵沉默，片刻后点头。 琴雪露出微笑，先稳住申灵，她决定趁机给她展现自己的财力。只要能打好关系，让她感受到自己家的福利，一定可以拉拢过来。 琴雪拉着申灵去他家，路上不断搭话。 “师父你那是什么功夫啊？” “师父你是带了美瞳吗？” “师父你到底多厉害啊。” “师父放弃那个家伙来我家吧。” 前几句申灵都在沉默，听到最后一句，才开口：“不行。” “为什么？我们家福利你一定会满意的！” “他是我师父。”申灵说。 琴雪不说话了，她觉得申灵是在推脱。一个生病了还要别人照顾还没钱买药的师父？ “怎么样，我家还行吧？”琴雪骄傲地给申灵展示自己的住宅，一个不小的庄园。从铁门外面也可以看出主人的财富和地位，花园豪宅、喷泉雕塑一个不少。 不过申灵不懂这些，只能从面积来判断：“挺大的。” “师父你家多大？” “一里吧。” “一里？这也不是面积单位啊。” 申灵于是换算了下：“25公顷。” “哈？！” 申灵没再说话，她对自己的估算还是有信心的。她在龙城的住宅都是方形的，各种演武场也都分布在各地，她是有概念的。 她好歹也算是城主的女儿，要是把整个龙城算自己家，还要再大上几百倍。 不过要说另一种意义的家，申灵想到自己追随的那个人。只能说风餐露宿，四海为家。 “啊哈哈……师父先进来吧。”琴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琴雪有点撑不住了。 她带着申灵参观了自己家的庄园，带她体会私人大厨的手艺。给她展示各种普遍意义上的奢侈体验。 换来的都只有一句， “还行——什么时候能给我药？” 琴雪放弃了，眼前这姑娘的思路果然符合高人的样子。超凡脱俗，不为外物所动。 “师父来教我吧。” “你想学什么？” “就你那招徒手停车的功夫啊。” “你为什么要练武？” 申灵没有立刻教给她什么东西，反而问起一些很像小说里高人老师父们会问的问题。 但琴雪一个辣妹平常追求的是时尚，不会对这种问题产生什么既视感，思考片刻， “我要变强。”琴雪说，“我要保护自己。” “我的武技，需要很多时间。” “多少时间？” “每天五个时辰，练十年。”申灵面无表情。 “五个时辰？我记得没错就是……十个小时？” 申灵点头：“有合适功法的话，十年就可以做到了。” “有没有速成一点的……”琴雪讷讷。 “洗经伐髓，醍醐灌顶。” “太好了，我要这……” “但会很痛，可能会疼死。你要用这种方法吗？” “……” 琴雪正仰天思考人生，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 步伐沉稳有力，身材肌rou纵横。 “小雪这是谁？” 琴雪看到这个男人却没什么好脸色：“你管我。” “你父亲可是说过不能总是带陌生人来家里的。” 申灵观察着来的男人，开口询问：“他是？” “一个肌rou怪。”琴雪说，“我名义上的哥。” “你应该跟他学。”申灵说。 “为什么？！” “肌rou，是应该最先锻炼的。”申灵说，“他应该也练习过一些速成的武艺。” 男人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练过散打。” “rou体和姿势。”申灵说，“可以说明很多。” “但师父你没有肌rou啊。” “我以前也有。” 琴雪有点沮丧，申灵所说的学习成本实在是很高。 申灵也没有说话。心血来潮的人往往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仅凭一腔热血就去做，然后撞的头破血流。 申灵没义务也没权力去决定别人的人生轨迹，她有自己的任务—— “可以给我药了吗？” “我派个医生跟你去吧。”琴雪不再抵抗。 目的达到，申灵也就不再理会琴雪，点头就准备带着医生离开。 “我送你吧。”琴雪说。 申灵没推脱，琴雪自己开了一辆车带着申灵和医生。跟着她的指示，跑到一间破败的房间前。 推开门，道庄还躺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听到声响，转头看到来的人。 “可算来了……咦，怎么把小花伞也带来了。” 琴雪太阳xue隐隐暴起青筋，还是忍住：“给他看看吧。” 医生上前，简单测量一下。初步地简单判断，是感冒发烧。 “多大点事，这么弱。”琴雪鄙视。 “精密的检查还是需要其他设备的，要仔细检查一下吗？”琴雪的医生经常给他们做全身检查，习惯性问问。 “不用。”回答的却是道庄，“吃点药就好。” 医生却没有理会道庄一个病人的话，看向琴雪。琴雪看向申灵，申灵看向道庄。 随后申灵点头：“吃点药就好。” 道庄这病是他想得才得的，只要他开口了，那就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他言出法随的神权，申灵见过很多次。 医生于是给道庄吃了药。过了一会儿，道庄脸色好了些，好转速度之快让医生咋舌。 道庄坐在床头，看向琴雪：“所以，你想学什么呢？” “你知道？” 琴雪惊讶，她跟来，确实有这个想法。申灵油盐不进，说不定可以从道庄身上找到突破点，没想到自己的意图道庄瞬间就道破了。 难道真是什么高人？琴雪惴惴。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道庄突然摆手，“想，都可以想，反正我不教你。” “靠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保护自己对吧？”道庄笑，“想打败敌人，最好的方法是用枪。” “今天那种情况用枪有用？”琴雪嘲讽。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开车撞你呢？”道庄说，“你认不出来，但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就像你说过的，如果你的家族坚持的是那种信条，得罪人不是很正常的。” “那是讨薪的。”道庄玩着床单，“而且如果你听话，日常有一堆保镖跟着，外加很多车随行，哪有那么容易出问题。” 琴雪低头说不出话，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一本书扔到琴雪脚下。 “合适你的功法，但时间和收获是成正比的。”道庄从床上跳起，拉起申灵直接消失在房间中。 依然是一片草坪，申灵看着道庄：“不是说不使用神力了吗？” “咳咳，”道庄有点心虚，“反正没影响，不打紧的。” “你病好了吗？” “好了。”道庄活动身体，“不是大病。” “那本秘籍……龙象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练成吧？” “所以我才给她啊，能不能收心修炼，就看她自己了。”道庄笑，“搞不懂为什么她想练武，每个人的才能都是不一样的，但人们似乎都喜欢帅气或者强大的能力。” 道庄走向一棵树：“我看到你问习武的目的，你自己习武的目的应该还没忘吧。” “我要抵达武道的极限。”申灵说，“以武入道。” 道庄折断一根枝条：“很好，那就来练练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成果。” 听到道庄这么说，申灵全身气势都发生了变化。 身体逐渐绷紧，手一握，一根矛枪凭空出现。 下一刻，枪尖就已经临近道庄，草坪抛飞一大片。 而道庄却早就知道一样，不急不慢把树枝摆到身前，随手一捻，树枝转动。枪尖点到树枝上，擦着道庄的脸颊错开。 申灵随即也旋转枪身，矛上的利刃刮向道庄。但却捞了一空。 道庄荡开枪尖就已经迈步向前，刚好躲开矛尖。同时肩一撞，枪身直接荡开，申灵的胸前破绽大开。 道庄的脚步未停，继续毕竟申灵。申灵手一拽一送，将枪柄扫向道庄。 道庄飘然退后，刚好闪过枪柄的范围。申灵拉好了距离，枪尖又一次对准道庄。这次气势更盛，速度更快。 道庄却放弃了手中的树枝，将树枝贴着刺来的长枪一弹。树枝如蛇，绕着枪身打着旋咬向申灵握枪的手。申灵只得放弃攻击，撤手躲开那树枝的一戳。树枝从枪柄脱离，还未飞远就被一只手捏住，随后挪到了申灵的脖子前。 “速度和力量是有了，技巧还差点。”道庄说着，树枝锋利如刀，申灵的脖子伸出一滴血。 道庄扔掉树枝，“虽然你追求的大体是速度的极致，但在未达极致之前，还是学的杂一点吧。活不下来，何谈成长。” “还有眼睛，带给你格外强大的精神力，这是你的优势，要学会运用。” “还有你的体魄，不要以为刚强就是无敌，在你还未练就刚体之前，多加一些韧性会活得久一些。” “还有，”道庄的滔滔不绝顿了下，“谢谢你帮我找药。” 申灵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的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头才停下来。 “好了，自己练去吧。”道庄手一挥，“我也有些体悟，要参一参。” 申灵没有离开，她看着道庄。 “有事？”道庄问。 申灵问：“为什么要变成人？” 道庄歪头想了想：“等你得了道，你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