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十年之痒
“请注意，SO7523号列车很快到达关口，请在付款出排成一排。通过时请用电子感应支付……” SO7523号列车，于2200年正式运行，从地球驶向K2-155d星。这种星际列车是穷人们最经济的选择，它可以以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让人们实现3/4光速移动。 只是相对于太空的距离，这个速度还是慢的可怜。这种列车往往从出生起就朝一个方向飞驰，直到寿终正寝才会停下，这个时间一般是80年。 越临近K2-155星系，这辆SO7523号列车上的人就越少。毕竟没人愿意坐一辆随时可能报废的车。 零星几人的列车上，一位老人正在打扫车厢。数十年的航行，清洁工是必不可少的。 老人颤巍巍地擦着玻璃，把一块玻璃擦的雪亮。正要提起脚边的水桶前往下一块玻璃时，却突然脚一滑，险些跌倒。 好在他边上还有一个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老人家，没事吧？”扶住他的年轻人摘下耳机，关切的问。 摇晃的厉害，老人有些恍惚。他突然看到年轻人手上的显示器，一个美丽的姑娘在照片里向年轻人挥舞双手。 “现在的照片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老人喃喃。 年轻人把老人扶到座位上，对面是那块雪亮的玻璃。随后目光又移到光幕上的女孩身上。 “你坐这辆车，是去找这个姑娘吗？”老人看着光幕。 年轻人愣一下。 老人看着窗户外的星空，“我也和你一样呢。” 年轻人等着老人讲过去的事情。 老人却没有动静，再看，眼睛已经快阖上了。 “老人家？真的没事吧？不行就去看看吧？” 老人又睁开眼，笑出声。 “我很想跟你讲讲，但我已经忘了。” “哈？”年轻人没想到等半天等了这么一个结果。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穿时光，却终究被蒙上一层阴影。 “我年轻时爱上一个姑娘。但原因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在一片沙滩上，那个美丽的姑娘就突然映入我的眼帘。 但美丽的邂逅总是短暂的，姑娘离开了。而我为了追逐她，从地球坐上了这个列车……” “地球？那是二百光年外吧。” “是啊，当时的我只能坐上这辆车。而那个姑娘是坐着光速飞行器离开的。我们的距离是四分之一的光速。 “我怀着极大的热情追随着她。那时我看了很多书。我开始写诗，想再见面的时候，能让她感受到我的爱意。” “您还写诗呐？给掌掌眼？” “都没了……第一个七年过去，我开始沮丧。无论我写的好，写的差，感人至深还是平平淡淡。都不重要，因为她看不到。 写诗需要不断汲取灵感，不断激发感情。但我已经无法从她那里找到灵感了，我见不到她，又怎么得到灵感。写诗需要常年的积累，而删除它只需要一瞬间。我删掉了所有的诗。” “第二个七年，我开始思考。思考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爱，我真的爱她吗。还是我只是在追求一个幻影呢。我不清楚。 我终究放弃了这样的思考。因为无法验证，无法举证。我们离的太远，速度差的太远。年轻人，速度就是距离，就是时间，就是你和心爱之人的天堑。你们过着一样的时间，却像隔着一个世界，而且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那个时候我陷入了纠结，我感觉自己已经不爱她了，有时会怒骂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才七年就放弃了。有时却又颓然放弃，自己确实是不爱她了。 “那时候我已经从记录我的爱，变成了故意维持我的爱，我害怕我的爱消散。那仿佛是支撑我生命的东西，我不想它消散。但它终究是消散了。而我也并没有死。 到了第三个七年，我依然没有重燃对她的爱意。似乎那种热烈的感情已经消散了。我经常会忘记她。但偶尔又会想起她。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虽然我经常忘记她，但想起她的次数还是最多的。 我在想，我如此一往无前，是不是在害怕，我已经回不去了，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我甚至一度怨恨过她，也怨恨我自己。但终究很快放弃了这样的情感。开始专注其他事情。 我又开始写诗，这次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坐。索性我写的诗似乎还蛮受小女孩们欢迎的，这笔外快让我活得不错。 有趣的是，我自己也成了“她”。有一个小姑娘，也喜欢上了我。她跟着我走了很久，后来离开了。她离开以后，我开始怀念那个女孩。但我很少正眼看她，想不起她的样子。 她其实也很模糊了。有一次电子设备损坏了，列车上的储存器也坏了，她的照片就永远消失了。我难过了很久，痛哭流涕。很奇怪，明明我还有图片的时候也不是天天拿来看，可是一旦永远失去了它，我就很难过。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我去学习写诗，而不是学习绘画。那样我还可以让我的记忆印在纸上。 但想那些也没用。我开始学习绘画，不过在我画的很像之前，我就模糊了她的容貌。也是在那个时候起，我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等我再想起看时间时，已经是第七个七年了。后面三个七年就很简单了，我过着简单的生活。偶尔帮助列车打扫，赚取一些生活费，也可以作为生活的调剂。” “以前可没人会听我的这些故事，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故事。没必要去听别人的。就是你手上那东西，好像叫天讯，可以超越时空限制来通话。如果我也有这种东西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号码，拿了也没用。” “好用的，您还可以拿来看电视剧啊。” “免了，还是那些故事，在书中早看过了。这么多年了，人们的故事还是那些。” “您是不是有点迂腐啊……” 老人笑，“或许吧，我不出去，或许就是因为我害怕外面的世界吧。我原来的世界，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吧。我是适应不了那个世界的。没有多少惶恐，也没什么憧憬。老了以后，我就对很多东西没有兴趣了。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很奇妙，我第一个七年就忘记了她，但在第十个七年，我却又时常想起她。 “但我眼睛都花了，恐怕是找不到她了。她也过了七八十年吧，现在什么样了呢。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十年前。我还是经常想起她，想了七年。 ”第十一个七年要来了啊……“ 老人眺望着远处的星空，美丽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列车停下了，年轻人轻轻把已经阖上双眼的老人放在柔软的靠椅上。招呼那个美丽的身影， “走了。” “他死了吗？” “我怎么知道。” “你学到了吗？” “没有，莫名其妙。看来想理解这些还太早啊。”年轻人感慨。 美丽的人儿点点头。 年轻人想起什么：“对了，你这一路护送，收获怎么样？” “四十个宇宙海盗，赏金一共1亿4千万。” “成了，该好吃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