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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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慕容洵暴怒,不敢置信她竟然敢这么做!“你以为你死了我会放过你身边的人吗?独孤云里还有将军府的那群丫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们通通死无全尸!” “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这不是你原本想做的吗?”寒烟痛到极致,却仍然拼尽全力把话说完整。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不在自己的身上插一刀,她没有勇气说给他听。 只有以死亡撑腰的人,才是无所畏惧的。 慕容洵抱起她,想要快步走到外面,可是寒烟不让,她抓紧匕首的手柄告诉他:“我不要去看大夫,大夫治不好我的伤,你敢不听我的话,我现在就把匕首拔出来!”匕首插在她的身上,如果这样贸然拔出,鲜血喷薄而出即使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可是慕容洵并没有听她的,只是将她的手反折在身后,“你想说什么,以后慢慢说给我听。”他第一次这么慌乱,只知道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却连要把她送去哪儿都不知道。明月国众所周知她是独孤云里的夫人,这样不明不白地伤在他怀里简直是百口莫辩,可是他不管,如果此时什么都不做,她就没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担她不在世上这件事。 “我这么喜欢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嫁你为妻,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呢?”我已经这么懂事了,根本不会妨碍你,你何必还要这样?沈寒烟像个孩子一样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他,脆弱又可怜。 “不许说话。”他错乱地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不想再听到她细弱到似乎随时就要崩散的声音。 “唔……”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因为被他抱着所以呛到了,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可是此时任何一点点的刺激都足以让她痛彻心扉,寒烟隐忍地咳嗽了两声便撑不住地痛苦呻/吟,头发被汗水浸湿有一种浓墨重彩的恍惚感,眉头因为疼痛皱成一团,原本美艳无暇的脸此时很有些狰狞。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她好像别无他念,只穷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一遍一遍地质问他,固执到疯狂。 你会不会后悔没有好好珍惜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慕容洵抱着她走到外面,他身上脚上都被寒烟的血染得猩红一片,眼神暴烈好像地狱里的阎罗随时就要大开杀戒,外面驻守的下属都被吓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快驾马车!”慕容洵几乎是在嘶吼。 他素来威信极高,下属们对他的信任和崇拜已经到了几乎盲目的地步,他的命令不管听起来有多么荒谬他们都无条件服从,想要反抗于他们而言简直是一件违背信仰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抱着濒死的将军夫人去大街上求医,不管从何种角度来想都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何况慕容洵现在的状态宛如走火入魔,他们不能违抗他,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取灭亡。慕容洵很不容易信任谁,他的下属大多都是自小就跟随他的,他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若他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的不止他自己,还有他身后庞大的后卫体系。所以现在,第一次,他们面对慕容洵所发的指令,动摇了。 只是此刻的一点点动摇却可以轻易挑断慕容洵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你们都死了吗?还是急着想死?” “殿下,你不能就这样出门,如果被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以沈姑娘所受的伤也不宜经受马车颠簸。”最后还是他的贴身护卫容七站出来说。容七是他从小养到大的暗卫,虽然有个挂名的职位,实际上却是慕容洵一个人的随从,只听命于他。 “是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跟我说不能了,我要你现在立刻自尽在我面前,能还是不能?”寒烟身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他身上的布料被浸透,满身黏腻,让他想发疯。他只知道,绝不能就这样让她死在今天,他的世界不允许意外,虽然他无数次动过除掉她的念头,也真的付诸过行动,但也许潜意识里他就不相信他能得手,他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只知道若她死了,若她现在就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仅仅是想象她死去的场景,他的心就空洞的好似末日冰封。 容七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了脸色,慕容洵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拔出剑就要自刎,寒烟却艰难地伸出手:“不要,不要杀他。”她在为他求情,虽然他的动摇其实是在加快她的死亡。 “慕容洵,我好困,陪我说话好不好?”她的脸色灰白,瞳孔无意识地放大,竟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去请大夫!”慕容洵发疯一样地喊。 “已经去请过了,请太子殿下在房间等候。”他们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并不是真的不顾沈寒烟死活。 最激动的时刻过去,此时理智陆续回归,慕容洵也知道现在出去会造成的后果难以想象,把寒烟重新抱回屋里放在床上,她已经闭起了眼睛,看起来疲惫不堪。 “醒醒,不要睡,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我现在愿意听了。” 见她不醒,慕容洵强行去扒她的眼睛,逼她睁眼。 “跟我说话!不许睡!” “太子殿下……”寒烟终于醒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他。 “是我,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我……”她好像有些迷茫,想了很久才想清楚眼下的情形,“我是想说,其实我本来是想杀你的,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我以为你会反击,然后我再把肚子撞上去,这样你就亲手杀了我和你的孩子,我想要你亲手杀了我和你的孩子,可你怎么没有反击呢?”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这么胆小怕事,怎么敢杀我呢。” “哪有!”寒烟不满道:“其实我没有那么胆小,你看我都为你自杀两回了,都没有手软,我也不是不敢杀你,我只是不舍得杀你而已。虽然你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我还是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得意,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寒烟说着笑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温暖的画面,笑容很美,却很憔悴。 “你其实不想死对不对?你只是太伤心了,你好好的,等会儿大夫会来给你疗伤,我保证只要你好好的,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好不好?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外面那个丫头,将军府的所有人,我都让他们来陪你。” 听着他说残忍的话,寒烟却没有害怕,“如果你敢这么做,我死了也不原谅你,我会早早地喝完孟婆汤,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再遇到你。” “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报复,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恨我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会不会算!”他恨恨道,想掐死这个愚不可及的女人,又恨不得以身代之她现在所受的疼痛。 “听你这么说,是不是也有点舍不得我?”寒烟虚弱地微笑。 “是,我舍不得你,所以不要走,大夫很快就来了,他不敢让你有事。”慕容洵看着她渐渐灰败的脸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曾经如三尺寒冰般坚固冷漠的男人现在也和每一个失去珍贵玩具的孩子一样,偏执又诚恳地伤心着。 “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可是我不后悔,我该做的都做了,你说舍不得我,我很高兴。以后你的事再也和我无关了,慕容洵,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活的快乐一点,我以为我能照顾好你,能哄你开心的,真可惜,我没能做到。”不断流失的鲜血终于带走她最后一分生命力,她从小就偏执又冲动,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冲动了,她悲惨过幸福过匆忙而潦草的一生在今日了结,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清楚,但是无所谓了,反正她也知道,她没那么重要。死人能有什么重要。 还好,在她临死前,至少见过一次他对她心软的画面,这样就够了。她只是很没耐心,急着想证明自己,不惜拿仅有的一条命去赌,她是真的很蠢,底牌只有一张,她却迫不及待用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可是这样也好,她最后的时刻看到他最深的在乎,再也不用担心夜长梦多,不管之前他对她如何薄情寡义,至少她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他真诚的挽留。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原谅他了,她总算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原谅他,强迫自己去恨一个明明那么喜欢的人真的好累。 他爱我,寒烟对自己说,她就这么以为,哪怕有一点一厢情愿呢。这应该会是她做的最长的一次梦了,意识跌入无止境的黑暗,可是嘴角还残留着最后的笑意和温热。寒烟走的草率又知足。 “不要!不要!你敢!”慕容洵看着她垂下去的手声嘶力竭地叫喊。可是没用了,任他手眼通天,却败在一个女人手下,她比自己还要狠,他不过错了一次,她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直接判了他死刑,一次机会都不给,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赢了,你赢了又怎么样!你这个笨蛋!蠢到无可救药!”他冲她发火,他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火,可是从前被说一句重话也要偷偷抹眼泪的人现在不管他怎么动气也不怕了,她逃得远远的,远到他有生之年都去不了。 大夫姗姗来迟,看到已经没有气息的寒烟扑通一声跪下去,开口还未来得及求饶便被一刀毙命。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一个都救不了,他这一生从未将谁真正放在心上,以后,也不必了。 他慕容洵,明月国的当朝太子,终于又无坚不摧了。 “殿下,那个丫鬟,要不要灭口。” “给她找个替身。”她临死前的嘱咐,他不想违背,虽然他这么为她放弃原则,她也看不见了。慕容洵抱起寒烟向外走去,外面已有马车等候,他要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来日还是要团聚的。 留下来的人负责善后,慕容洵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他们的应变能力就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可是今日却非同小可,死的人是明月国堂堂大将军的新婚夫人,举足轻重,却不是他们所杀。要怎么撇干净其中的干系,却是个难题。事情拖得越久只会暴露越多,容七带着人前去打点,又指派了几个人整理现场的痕迹,这件事关系到慕容洵心爱的女人,若是处理不当,定会牵连无数。 慕容洵抱着寒烟坐在马车里赶路,他要去的地方很远,所以必须风雨兼程地赶。山路陡峭崎岖,活人坐在里面也觉得要被颠散了骨头,可是慕容洵硬是把寒烟抱的四平八稳,头发都没掉一根。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慕容洵一天一夜没合眼,却清醒的过分。这里是一座山,无从考究它的名字,慕容洵曾在这座山的深处造过一个冰窖,冰窖中有一个玄玉棺,玄玉乃明月国的圣物,冰凉圆润,可保尸体百年不腐,让寒烟在这里等他,他很放心。 “你睡一觉吧,我知道你累了,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我了。”他活着的时候已不可能再与她相会,那便等到死后。反正天上地下,他们总会再相见的。他从来不是自暴自弃的人,想通了死后再相见,他便释怀了,这下好了,连死亡于他而言都成了解脱,他真是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里安静又没有人打扰,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陪她在这里安度余生,可是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等在那个喧哗的尘世,他越来越厌恶却逃不开。 “乖乖等着我,我听了你的话,放了你的丫头,你也要信守承诺,奈何桥边等着我,只准等我一个人。” 山中静谧,别有洞天,可他不能久留。他还有那么多事要解决,没有人会帮他,他的世界只有自己死撑。心中唯一的柔软都陷落,慕容洵现在终于成了真正的铁石心肠。 “把绾绾找回来。”回到尘世的第一件事,他突然想起那个很像寒烟的舞女,他的寒烟不在了,但是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不能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