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与君诀别

    “夫人？”怜月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伸手拉住她想要往回走。可是寒烟却完全不看她，只是快步走向前，推开那扇门。

    那人一身青衫背对着他们，光看背影就能肯定是个翩翩公子，但一定不是他们的将军。

    “对不起，怜月，你会没事的。”寒烟突然说。

    怜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门外的侍卫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至一旁，寒烟望着她眼里没有半分内疚，反而满含笑意，怜月觉得一瞬间天翻地覆，不知道该相信谁相信什么。

    寒烟知道她一定误会了，但是没关系，她会明白的。把门关上，春香阁的墙都砌的很厚，只要门窗关好外面的人很难听到里面的动静。

    “不准伤害她，等会儿要放她回去。”

    “若我说不呢？”慕容洵一脸不怀好意。

    寒烟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要永远这样，我要什么，就偏不给我什么，不觉得幼稚吗？”

    “不觉得，我觉得很有意思。”

    寒烟给他一个懒得理小孩子的眼神。

    “把我约过来，到底什么事？你这样挺着大肚子来逛妓院见男人，让别人知道的话不怕被说闲话吗？”

    “我这样的人，还会怕闲话吗？”寒烟笑得更加灿烂。

    “那独孤云里呢？你也不怕给他招闲话？”

    “他不会怪我的，他比你宽容。”反正我欠他的早已还不清，就连最后一次也还是选择了为自己任性。可是他跟你不一样，他善良，会宽容我的任性。

    慕容洵向来挂在脸上的那抹冷笑也沉下来，他非常不喜欢寒烟把他拿来和另一个男人相比，而且还比输了。尽管宽容这个词在他心里未必是个好词。

    “是啊，他宽容，所以你就利用他的宽容跑来和我见面，你这么贱，还是和我比较配。”他不高兴的时候总是很会戳人心窝，以前寒烟曾经为这样的话难过无数回，现在终于习惯了。

    他终于，再也伤不了她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贱，我愧对云里，也连累了风清清，可是这世上唯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只有你对不起我。你辜负了我的一往情深。”

    寒烟看着他的眼睛，一席话说的认认真真，说着这样的话，却听不出半点愤怒，慕容洵望着她若有所思。

    “你今天，好像很不一样。”她今天格外反常，他所认识的风清清绝不会这样平静地告诉他，她对他一往情深。第一次，他摸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这种失去掌控的滋味真不好受。

    “不一样了吗？大概是，今天不求你喜欢我。”

    “呵。”慕容洵闻言冷笑：“不求我喜欢，特地把我喊过来，穿这么漂亮的衣裳，精心打扮过，是为了谁啊？嗯？”他反问时的那一声“嗯”尾音微微上提，说不出的妖异妩媚，配上招牌式的一抹嘲讽，美丽又残酷，曾经让她深深沦陷。可是现在再看，其实不过如此呢，他的梨涡并不会醉人，他的身上也没有雨后青草香，原来对一个人的热情消失了，他身上的光芒也就黯淡了，你才会看清，他不过是那么普通的一个人，甚至没有普通人的良善。

    “我邀请你来这里，穿上我最喜欢的衣裳，精心打扮过，只是为了跟你告别，跟我不堪回首的过去告别。”不卑不亢地说话感觉真好，她再也不必时时刻刻向他低头。

    “告别？呵！独孤夫人为何要与我告别？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曾爱过你，到今夜为止。”

    慕容洵的脸上终于是毫无掩饰的愤怒，伸手想把她抓到跟前，却被她隆起的肚子隔住了一小段距离，阴郁的脸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呵，肚子里还怀着我的种，就敢大言不惭说不爱我了，嗯？”

    寒烟低头看着自己肚子，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到了此时此刻心里还是那么舍不得，为什么人世间千万种幸福终究与她无缘呢，她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是她喜欢的人的孩子，就算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到老共享天伦，她也愿意独自抚养他们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就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如果是个女孩儿就教她琴棋书画刺绣裁衣，她会把他们教育的很好，那是一个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他，她愿意倾尽所有去换他们美好的一生。

    绝对不会让他们像自己今日这般，她都不明白，母亲当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生下她，然后弃之不顾。

    “你怎么了？”感觉到她突然之间的变化，慕容洵开口问。

    “陪我跳一支舞吧。”寒烟重新抬起头，泪光涟涟，却迸发出异常耀眼的光彩。

    不等他的回答，她水袖一挥便开始起舞。封闭的空间营造出暧/昧的氛围，没有任何的伴奏，屋子里只有她足尖踩在地上的轻响和衣衫在空气中挥动的闷声，她还是那么瘦，脖子又细又白，手臂纤长如玉藕，脚步轻盈，只是腹部虽然被衣衫巧妙地遮挡却还是隐约可以见到其中的隆起，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

    她以前也曾这样为他跳过舞，他不会伴奏更不会配合，只坐在一边笑吟吟地欣赏，目光不含一丝杂质，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支舞。那时那个叫绾绾的姑娘在台上一舞惊四座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绾绾只是像她，但是在在不及她。他素来不把女人当回事，可是寒烟应该是所有女人中他最当回事的一个，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以后还会有哪个女人能够比得上他心目中的沈寒烟。

    寒烟的舞越跳越快，脚尖不住地旋转着，迂回反复，如泣如诉，慕容洵情不自禁目眩神迷。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沉醉，对着他娇俏一笑，真真是顾盼生姿。如小蛇般游移到他跟前，水袖缠上他的脖子，她痴痴地望着他，笑容美丽而单薄。

    如果不是那隆起的腹部提醒他眼前的女人是个孕妇，他几乎要以为是穿过了时间回到了过去，又见到了当初每天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过着却又笨拙地想要讨好她的小丫头。原来她都长那么大了，原来她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孕育真是一件好神奇的事情，大概因为是她，所以他并没有想象中排斥。

    沉浸在往事中，慕容洵渐渐卸下了防备，他自小身处争斗中心，提防和戒备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可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常常偷懒，放松警惕以最柔软的一面和她相处，大约是自信她永远不会背叛他。

    眼前是窈窕佳人长袖曼舞，屋子里有女子身上特有的甜腻清香，慕容洵心中隐约明白有些事不对，却懒得去想。他最擅长算计，大到天命细至人心俱逃不过他胸中一杆称，可是有时候他也会累，什么都不想管只想闭眼休息，尤其是她在身边的时候，他最容易累。

    这几天他过的并不好，确切的来说，从他下命令去刺杀她腹中的孩子的那一刻，他便没有一刻好过。白天做任何事情都能轻易走神，他焦虑，不安，担心，甚至能预感到未来的追悔莫及，连做梦都常常梦到她倒在一片血泊中怨毒地望着自己。后来得知她没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可是一边庆幸一切都没发生，一边却又自负地埋怨自己，怎么可以为一个女人如此伤神甚至不惜心软。他是太子，一切的危险都蕴藏在太子二字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头衔的重量，有时候一念之差就是生死殊途，心软一次可能他这半生苦心经营就会功亏一篑，他赌不起。

    这个女人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毒，明明知道再不戒掉可能会毁在她手里，却还是贪恋她所带来的短暂慰藉，不肯离开。

    闭上眼感受这一刻的时光，却在闭眼的那一刹那感受到了寒光一现，那是他所熟悉的刀光。感知到危机他却并没有立刻睁眼反抗，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慕容洵自身的武功修为极高，不要说是不通武术的寒烟，即使放眼整个明月国，能够凭一己之力伤到他的人也寥寥无几。可是此时他连闪躲的意愿都没有，他似乎是在和自己玩儿一个最幼稚的游戏，就赌他今日不会死在她手里。

    刀锋逼近，他却迟迟不肯睁眼，已经做好准备要生生受这一刀，就让她满足一次吧，他就不信她真能狠下心置自己于死地。沈寒烟是多么懦弱的一个人，他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一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温软的气息萦绕在他附近，“我恨你。”她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慕容洵哑然失笑，她真是有够笨的，如果今日她要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任何其他一个人，以她这样杀人之前还要提醒三遍的拖拉作风，恐怕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刀锋紧贴着自己的脖子，却迟迟没有刺进去，慕容洵心下了然，她今日恐怕是杀不了他了，她和往日的寒烟，并没有太多不同。

    “呃……”刀刺进身体的声音和隐忍的闷哼一起传来，衣襟上似乎被溅上了guntang的液体，慕容洵下意识猛睁开眼，眼前是寒烟苍白的面孔，隆起的肚子上一把精致的匕首还幽幽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