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光镇与前进23号基地与小海（中）

    “你脑子让纸浆糊住了。”小海说。他和栓子都是圣光镇造纸作坊的学徒工，每天都要去捞那些发臭的纸浆，所以栓子的脑子真有可能被纸浆糊住。

    “我爹是前年遇到走私贩子死的，死前就是用这枪换了两个！”小海扬了扬手里的枪，啪的一声又把枪筒折了回去，举着枪四处瞄着，想象着他爹当年的英勇身姿。

    小海他爹叫赵圣德，一辈子没做过跟圣德两个字有关的事情。

    小海只记得他爹经常不回家，回来就喝的醉醺醺的打人，打他娘，打他，还有他哥。他爹死前一晚还狠狠的打了他哥一顿，他哥赵峰嚎的嗓子都哑了。所以他觉得他爹死得好，死前还能弄死两个走私贩子，更好了。

    “那他怎么能去基地里面那么远的地方？”栓子还是不明白。

    “我爹说，以前——他跟我哥这么大的时候——咱们和工厂不打架，那时候两边还很好。工厂主任还来教堂做过祷告。咱们去基地那边卖圣品，工厂的货也能敞开卖到咱们这儿。”小海说。

    他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杂种他妈就是那时候被他爹骗来的。王四柱他二姨也是那时候被工厂的人抢走的。你这个望远镜说不定也是那时候换过来的。”

    小海说着一把夺过栓子手里的望远镜，顺便把卸了子弹的枪塞进了栓子怀里。

    “拿好，别摔了。”小海嘱咐着，继续用望远镜看着远方的23号基地。

    栓子抱着怀里的枪，小心的摩挲着，又掂了掂，瞪着眼睛说：“怎么这么轻？”

    枪比看上去要轻得多，栓子摸过火药枪，他以为这枪最少也得有三四斤沉，但拿在手里才发现也就一斤多重，还没有教堂的烛台重。他试着抬了抬手，果然能像手枪一样一只手拿着。

    “这不是铁的，是工厂里的木胶做的。当然轻了。”小海说。

    “木胶有这么结实吗？”栓子问。

    “谁知道呢，基地那边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还能做铁甲车呢。”小海说。

    这话说完，两人沉默了。

    工厂人不信神，他们能做比铁还硬，比蜡烛还轻的木胶，能做枪，能做铁甲车，据说在更遥远的东方，那里没有神罚，他们还能做巨大的飞船和神火。

    “幸好我们有神保佑。”栓子说。

    “对，神威护佑着我们，他们的铁甲车过不了圣婴河，他们的飞船和神火也过不来。只要神一瞪眼，他们全得完蛋~”小海说。

    两个孩子似乎松了口气。工厂有数不尽的神秘东西，但神可以让这些工厂货都变成废物。他们不知道神怎么做的，只要过了圣婴河，越厉害的工厂货，就会坏的越快。铁甲车过河就停下了，自明灯过河就熄灭了，连保卫科的那种用电神力的枪拿到大教堂来也会哑火。圣光镇的人管这种事叫神罚。

    过了圣婴河还能用的工厂货都不厉害，比如望远镜，比如罐头。普通枪支弹药过了河也能在圣光镇使用，但过不了多少时间，枪和子弹里的元素就会活化，不听指挥自己跑掉了。

    同样的，神的威仪也不能渡过圣婴河。不管是陨星咒还是水巨人，到了河对岸就崩解了。

    金线铭文拿到河对岸，就会迅速褪去颜色，只剩纹样，变成一堆废纸。

    河对岸只能用些低级神术。据说工厂那边很多人都会用小火球术，做饭焚香都可以用。小海他们在造纸坊做的清凉符纸全是卖给工厂人的，毕竟神圣帝国里，最蠢笨的农妇也会用清凉咒去暑，用不着买符纸。

    工厂那边想要用略微高级一点的法术，就需要用厚符文纸了。厚符文纸能长期蕴养神力，写在上面的法术可以长期保存，拿到工厂那边去也能正常用。赵圣德倒卖过去的大都是厚符文纸铭文。

    但厚符文纸毕竟不是什么高阶圣物，保存不了高端法术，价格却很高，一张厚纸能抵得上七八张薄纸，神圣帝国没有人会大量使用厚符文纸的。所以只要看到有人用厚符文纸大量制作铭文，那就一定是给工厂那边用的。护教军现在宣布厚符文纸是管制用品，需要去教堂取得许可证才能生产。

    小海和栓子是造纸坊里的低级学徒，他们每天都要搬运一堆堆马粪味的厚纸毛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做厚符文纸的材料，大家也知道，镇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厚符文纸，肯定都卖到对岸了。

    “大家”包括小海栓子和其他学徒，整个造纸坊的所有人，整个镇上的所有人，还有负责巡查的护教军，但从没人质疑过这一点。

    神圣帝国和基地工厂两边已经对峙很久了，大主教说过，几百年前，两边曾经都有血海深仇。

    小海和栓子他们的祖先都是几百年前从更西边的地方跟着护教军迁徙过来的，而这个镇子原来的居民，早已经灭绝了。

    主教说，圣光镇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曾经被血染红过，每一块石头下面都有几千年来的怨灵。

    但圣光镇和前进23基地实在是太近了，几百年来，战争和神威都没能阻止住两边居民互通有无。

    圣光镇每家都有几件工厂货，而工厂里也在用着圣光镇流出去的符文纸。小海家的枪，栓子家的望远镜，杂种他娘，王四柱他二姨，还有圣婴河上的那座一半石头，一半钢铁的大桥，都是是两边千丝万缕联系的证明。

    当神圣帝国和工厂的关系变坏的时候，大桥两侧就成了堡垒，更糟糕的时候就直接炸断桥，封锁河面。

    当两边关系缓和的时候，断桥就修复了，桥头两边就是热闹的市场。

    现在，两边关系不好不坏，桥两侧有双方的巡逻兵，严查着往来的人员和货物，禁止一切军事物资过桥。

    军事物资的名单越来越长，从枪炮炸药火焰符，一直到纯白面粉和硬布料，能运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下个月桥头两边还会不会有市场，还是直接炸断桥。

    断桥或者巡逻军是切不断百姓生活的。圣光镇的居民用惯了工厂里的硬布料和玻璃瓶，还愿意尝尝铁皮罐头。工厂的人却喜欢圣光镇这边的粮食和蔬菜。所以，当桥头集市不开的时候，圣婴河的芦苇荡里就有走私船。

    “快看快看，有船！”栓子小声喊着。

    小海正在用望远镜看着工厂下面的人影，听到栓子的喊声赶紧找，顺着栓子的手指，看到了远处芦苇荡里的一点船头。

    圣婴河从他们这个山坡下拐了个弯，淤出了几里地的一片浅滩。

    夏天浅滩长满了几人高的芦苇，遮得密不透风，走私贩子们最喜欢这儿。

    他们用望远镜也看不透芦苇荡里的动静，但他们能看到，几里地外的芦苇荡里飞起来几只水鸟，芦苇依次分开又合拢，标明了潜藏在里面的秘密。

    是一艘小船，从工厂那边的芦苇荡，驶向圣光镇这边的浅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