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去冒险吧
来到这之后的生活起初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末世刚刚来临,现存的物资还多,不如余荏苒脑中所想的那般艰难,危机四伏。 那是一片规章制度下的安定。 以红慕悦为首,每天不定时不定人员地上楼,将尸化程度较高的学生带到楼下的舞蹈室关起来。 1楼的医务室,则作为大家睡觉的地方,隔壁的一间教室,则被清空了当作仓库用。 平日里,不用动身的人留在没有多少学生的1楼即可。 她们甚至每天可以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打趣上。 即便余荏苒与她们汇合的刺激故事已经在这一周被讲了无数次,红慕悦还是会时不时的感叹一句: “我朗诵的功能都是因为那次广播,就是那时才挖掘出来的。” 红慕悦几乎能在任何情景下不违和地说出这句话,它就像是她忙于清理Y占体一阵后的一声喘息。 可她本人,却和当初广播里的温和相差甚远。语句里给出希望的风格荡然无存,一开口就是坏消息,各种各样对糟糕景象的预言,譬如横尸街头。 虽然这些景象从未真正发生,但红慕悦却能形容得真真切切,仿佛亲眼所见。 对于今年才12岁的余荏苒来说,这些话起到了极其长远的恐吓作用——她知道自己转校时要是少了对Y占体的认识(与戎夏相遇),肯定得惨死在那。 只不过在座各位,都以为是余荏苒天生聪明,才从那堪称死人堆的教室里跑出来的。 而当红慕悦开了这个头,夏净妍就马上接上话题,她好奇心旺盛得很,而且一问就停不下来。 夏净妍会将她白净饱满的脸蛋凑到余荏苒的袖边。 每每此时,余荏苒就会感受到她身上近似于奶味的香气夹带着她永远问不完的问题飘向自己。 余荏苒竖起食指晃着圈,嘴里发出轻轻的语气词,似是在回忆。 她自己倒是很乐意去讲这段故事,毕竟故事里的自己,在情急之下展现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敏锐。 说给她们听,至少能留个不太蠢的印象。 等她开口回答时,贝琰也不知不觉地溜入了话题里。她通常是静默无声地读着书,说话前总一副思索已久的样子。 一到这话题时,她就端正坐着,重复地感叹:“就像是惊险而动人的小说能够引人入胜啊。” 但自始至终,余荏苒都对自己逃出来之前的故事绝口不提,一旦夏净妍问起时,余荏苒就会将她们的眼神都打量一遍,接着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不能说的好嘛。” 但即便嘴上不说,余荏苒心里也将这回事演绎过无数次,她想到当时的自己也许还可以有别的做法,能够将这一切挽回的做法。 可惜事已至此,她回想起来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空落。然而一旦有人问起,余荏苒便会因良心的作用而抉择不定,深感折磨。 百无聊赖的两人还是不肯就这么放过余荏苒: 夏净妍的嘴唇向上翻起,整张脸都像是被手动挤压了一样,变得又扁又鼓。向前翘的嘴唇随着她的动作,变得离余荏苒更近一步,无声地逼迫她说出实情。 贝琰则抱着一本厚重且封皮印花的《红与黑》坐在一边,在夏净妍与余荏苒争执不休的时候,她偶尔会抬起头,带着和善又近似于讪笑的表情冲她们点头。 贝琰常是抱着本书,把柔长的头发撩到耳后,戴着个方框眼镜,静默无声地读着书。她往往静悄悄的坐在这读书,不知何时又静悄悄的消失不见,余荏苒不知她去了哪,也暂且还怯生生着没敢问。 而这场无休止的闹剧往往自然地消失或是愈演愈烈,当后者发生时,又往往只有红慕悦的出现才会使一切恢复平静。 一次争得正欢时,余荏苒的耳畔忽然传来红慕悦清脆的笑声以及夹杂其间的急促而雀跃着的话语。 余荏苒觉得这太反常了,换在平时,红慕悦与Y占体一同下楼的方式,要么是全程一言不发,要么就是她拽着它腿,托着它腰,最后一把抓起摔进舞蹈室里。 于是她转过眼去看,没再回应,另外两人也同样投去好奇的目光。 红慕悦瞟了她们一眼,嘴里仍然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那Y占体的话,步子向舞蹈室的门一别,随后加快。 “那他还真可怜,遇上那种地雷女。”红慕悦向前跨的那只脚脚尖触即玻璃门板,她停下动作,回头对Y占体说道。 “是啊。”Y占体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向红慕悦靠近。 待距离近到合适之时,红慕悦转到Y占体身后,脸上的笑意全无,她用双手以及上半身的力量将Y占体扑倒。 Y占体的表情迅速僵住,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似的不作挣扎。 它的脑袋在红慕悦的推动下撞开没上锁的舞蹈室,半截身体探进去。顺势,红慕悦朝着它的腰又推了一把,像是装货般利落地将它送进了舞蹈室。 反应过来的Y占体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对着眼前的红慕悦厉声尖叫。 她无动于衷,掩上玻璃门,牵敛起窗帘,那叫喊声变得如隔千山。 在她们的注视下,表情漠然的红慕悦,冷不丁地向她们喊道:“你们是宇宙大爆炸里的俩能量体?在这越争架势越大!” 夏净妍从余荏苒胸前离开,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因为那些Y占体说不定还有些听得见的,所以这种话得小些声讲,”红慕悦解释完后抱怨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之前还算熟的,也还能聊的人来打发打发时间,本来还想多聊会的,这下好了,为了先来教训你们,让她摔得这么惨。” 余荏苒看着红慕悦鲻鱼发型的边角,悄悄地瘪了下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念,马上就把嘴抿回来,要不是红慕悦舍弃了旧友来提醒她们,说不定就被Y占体们发现异端了。 接着,她偷偷顺着红慕悦的眼角,看到她的眼瞳。她们隔了好几步远,可从那双蕴着英气与凶煞的丹凤眼里,她还是能看清其中的温和。 于是,余荏苒松了松脸上的表情,嘴唇间微露着点缝,仿佛说着话似地望着红慕悦的脸庞。 红慕悦一瞬间跟她对上眼了,她看向余荏苒肩边空气中的某一点,嘴角勾起浅浅一弯,从未生过气似的。 后来再有相关于这灾难的对话被谁拉开,余荏苒都会保持着接近慈祥的安静:她惦记着也许是自己亲手造成了这场危机,大家才沦落至此,莫可奈何。 于是,不仅是关于戎夏的那部分不说了,只是关于这灾难的回嘴时的慌张劲都被压抑去了几分,她干脆更少回嘴了。
最后也如愿,没人再提起这回事,她们的话题开始朝着更远的过去跳跃,余荏苒也渐渐听清了些她们互相的关联。 八年级时,这三个人出现在了同一个社团,另外还有个叫做黎芿的女孩子,九年级跟贝琰成了同班的好友,现在却染了病,不知道在哪个教室失了魂地游走。 “一切都会好的……你们不是说,之前还有电的时候,电视上还说着解药会花大力气研究嘛?那样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弄出来啦,然后我们就都可以和从前一样了!” 余荏苒在贝琰笑眯眯地提起黎芿时,总是这样讲。 她知道自己安慰人的话就那么几句,但每次都是双手合十,指尖碰着下巴,晃着并齐的手指回应贝琰。 她会因为紧张而把低翘睫毛下的眼睛睁得大些,看上去圆溜得像颗麦丽素。直到贝琰咧开嘴笑着说些话来时,她才结束了动作。 “感谢你能这么说,我跟黎芿认识快1年多了……”贝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她抬起头,送出声哽在喉咙里的叹息。 “诶,这么巧啊,我跟红慕悦也差不多的,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之前也一直同班。对了,她家里人的职业真的很炫酷,她爸是搞灯光和烟花设计的,她妈又是做跟天文有关的事的。” 夏净妍接过话题说。贝琰似乎之前就听夏净妍说过,一整句下来她也并不震惊。 红慕悦正在她们清出来当仓库的教室里四下张望,那里边散乱的堆着,或用纸箱子装着食物等必需品。她听见夏净妍谈到自己了,便留心听起话来。 “挺好啊。”余荏苒点头回应着,接着,她好奇地回头问红慕悦,“真的嘛,我身边的亲戚都没有这样职业的诶!” “不至于。”她用一只手从“仓库”的小山堆上扯下一个纸盒子,不太打算谈论下去似的。 见盒子里只有边角剩几块饼干,食物又将消耗殆尽,红慕悦抬起头向几人示意集合。 夏净妍围到盒子边,伸手拿起一袋饼干,撕开袋子分给4人吃。 “咱们今天出去吃。”红慕悦小声说道,贝琰则一脸惊恐地环顾四周,唯恐被Y占体们听见似的。 “现在还有开着的饭店嘛?”余荏苒一听眉头就一皱,声音变尖了些,疑惑地问她。 “我缩缩句而已,别Y占体听不明白,你也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出去找吃的。”红慕悦一字一顿。 “这样啊。” 余荏苒露出迟疑的眼神望着窗外在日光下焦灼的地面,又听见将空气撕出微小裂缝的Y占体的声息,脸上的表情顿时静止了。 “别想了,一直不出去的话,饿也能饿死人的。”身后传来红慕悦冷冰冰的声音。 她嘴角被扯开似的,无奈转头,可怜楚楚地看着红慕悦。然而红慕悦却昂着淡麦色的脸,手握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军工铲,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那双棕色的丹凤眼则是毫不躲藏的与余荏苒对视。 “我说,我会去试试的。”余荏苒看向别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