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空空如也的袋子
(本故事发生于虚构国家赤牟中) 没再多对话的,红慕悦走在最前面,夏净妍紧随其后。 直到身边的贝琰也跟上队伍时,余荏苒才不得不抬起脚赶上众人的步伐。 因为夏季更加像夏季了,所以陌生的外界也是更陌生了,一切都仿佛因为溶解凝胶的温度而消散重构了似的。 门口扎根着一排樟树,叶片被阳光剪开成一瓣绿一瓣亮白的样子,随着仅仅牵动发丝的风,明晃晃地摇曳。 “之前我来的时候,街上反而不如一早上来学校的人多,外面的Y占体难道不会也照着平常的样子在外边走动嘛?” 余荏苒看着街道对面寂静无声,环堵萧然的门面回忆起来。 “这附近估计只有我们学校是这样的。”红慕悦把身体挪进街对面屋檐下的阴影里,挨家挨户地寻找着还余有物品的便利店。 她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接着向余荏苒说道。 “我们是被外面进来的Y占体包围了,之前他们都躲在教学楼里,但其中一部分人强行跑出去找食物,所以就连着病毒一起带回来了。” 红慕悦轻轻地把手往校门正对面的便利店一挥,并没什么意图。 可余荏苒的目光往那方向一滑,一瞬间没想过来,还以为红慕悦是叫她进那里边找食物。 于是她向那挪了一步,却恍然发现大家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便尴尬地滑了回来,捻了捻裙角,追到红慕悦身边去了。 “因为病毒所以他们的知觉都乱掉了,然后就都成这样了?”余荏苒急迫地接话。 “是的,你连他们脑子里的变化都看得出来?”红慕悦追问一句。 想起来,这知识还是从戎夏身上得出来的。现在公然讲出去,倒是容易被怀疑,余荏苒心里一紧,只敢是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就更不敢出去了,因为看见了被咬伤的同学。他们试着去杀死那些学生,但还是控制不了蠕虫病毒在封闭环境里的迅速传播。最后就产生了群体性幻觉──这全部的感染者都以为自己还是个学生,还得上学。” “那你们呢,你们后来是怎么办呢?”余荏苒把手背在身后。 “我们啊──”红慕悦转头来正视余荏苒的脸,“也许和你一样?” 那目光如日光般焦灼,余荏苒不禁眨眨眼。 她不知是否要回应,更不知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是否还会透露出自己没能杀死戎夏的事实,然而单是傻站在这就已经让她觉得难堪和恐惧了。 “你们应该是对这免疫吧?”余荏苒反问道。 “那倒也有可能,不过我也不确定,但至少现在现在我们还没有被感染,对么。”红慕悦说道。 她正拐进一家便利店,余荏苒便也探脸进去。 虽然都是在看店内的状况,但余荏苒更是在庆幸红慕悦结束了这个可怕的话题。 便利店里早已没有了灯光,玻璃门上贴的字大多是缺胳膊少腿的,缺字的地方残着一层浅灰色的胶在门上。 阳光则捻着玻璃透亮的地方投射进来,让余荏苒看清了夏季空气的干净。 门一推开,地上的灰尘被扫起,在阳光中变得清晰可见,颜色像被人群践踏过的雪。 前台边上带靠背的凳子上没坐人,却正对着一台电脑。看得她心里直生起一阵失落,鼻梁下酸涩涌动。 “进来直接拿要的东西就好了。”红慕悦回头呼唤发起呆来的余荏苒。 余荏苒愣愣地转头看向货架。 “请问有人吗?”贝琰朝店里呼喊。 “没必要了,这里连个屁都没有。”红慕悦懒洋洋地甩下一句。 “要是这老板还在,到现在这种时候,他也会直接让我们随便拿的。”贝琰说道,她蹲在地上,翻动着货架的第一层。 “那是的,但他要是现在这个回来了,你看你还敢拿么?”红慕悦笑话她,“要是他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 “是是是,他要是被Y占体们打回了店里,肯定会赶鸡一样赶我们走,这就是你要讲的吧?我换个地方找去!”被打碎幻想的贝琰一脸无奈。 听着红慕悦的话,余荏苒挪步到门口,张望着是否真有人过来。 “好了好了,没真要你去看啊,怎么这么蠢?”红慕悦绕到她身后说。 接着,红慕悦姿势像要起义似地挥了挥手里的军工铲说: “要是真来,不管他是人是鬼,我照打不误。所以快去拿咱们要的东西,是吧?” 余荏苒望着她挺胸抬头的样子,想着她浮夸的语调,笑着点了点头。 她从柜台那扯了个大号的红色塑料袋,边走边说道: “你这个军工铲好帅呀,黑黑的。” “这是前不久前上面发的。” “哦!我知道了,我之前也见过身边的团员拿到这个耶!你是团员?” “是啊,我是横党的团员,这铲子算是个象征,也不清楚实际上能不能派上很大用场…” “真是服了,我那上边连这也没发过,他们的钱这两年恨不得全拿去盖孤儿院了。最近老听说是——是这些话,这些新闻,and我是纵党的团员哦。” 夏净妍追着话题说起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笑眯眯地看着余荏苒。 “要是横党能统一一下就更好好,最起码省了晚间新闻里一段跟漂亮国搭边,一段牵北边儿瓷的路的时间,其余的也不好说了。”红慕悦随口道。 余荏苒听得直发愣,她的生活离这些还有些远,每每遇到竞选团员的时候──不管是纵党还是横党,都不会需要她这个要成绩没成绩,要社交没社交的孩子。 甚至,她脑子里把这两个越斗越凶的政党混在了一块。即便目前在赤牟(她们所在的国家)执政的横党们不断灌输着它们的不同,她也仅仅能想到,横党更像苏联,纵党更像西方的一套。 然而她连苏联大概是个什么,西方那些又是个什么完全不知道,就觉得没话说。便僵在那只听着,偶尔点着的头,像插进对话里的标点符号一样。 初一的她,听着她们几个初三生讲得头头是道。 现在执政的是横党,虽然纵党有当选执政位置的权利,但自余荏苒记事来,他们就没有执政过。但近几个月,纵党忽然变得显眼起来,至少,纵党的团员会,捐款活动,是rou眼可见地变多了。 而另一边的横党没有太大变动,并且极其蹊跷的,在病毒爆发后,大宣大扬了一番对战胜病毒的信心,接着就毫无预兆的没有了动作──停电,一切通讯设备都失灵了。 “嘿、嘿、嘿!你干你事啊,你耳朵听着,嘴里讲着,不影响你手上干活吧!”红慕悦转头打断了余荏苒的聆听。 突如其来飙向自己的话语,叫余荏苒手脚瞬间快了几下,但动作实在混乱,好像双手双脚要缠在一起了似的。 好不容易她才抓到了包薯片。 她慌忙放进袋里时,抬头扫了眼红慕悦。见她没再看自己了后,余荏苒才松了口气,开始审视这货架上究竟有什么是自己需要的。
价格吊牌下的零食袋子都反射出片片亮白,余荏苒捻起满是三角切口的包装边缘,上边的亮白就遁入黑暗,找不见也回不来。 看到这琳琅满目的食物,花里胡哨的包装,她心里便慌得很。恨不得要把全部都装到哪里去,好带回学校。 可万一不能如此,余荏苒心底便会浮现出饿得头昏眼花时看见的炫目阳光,以及大家向自己怒目而视的可怕场景。她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而当余荏苒越发能感受到手臂上所悬挂的重量,越发难得在低头那刹见到填塞缝隙间的红色时,她的安全感也轻而易举地荡漾在胸怀。 甚至,她在装了两满袋食物后,还两眼冒光地望着红慕悦他们的方向,思考着要怎样炫耀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 她的嘴一会撅着,一会弯着,仿佛不受她控制了似地,眼珠子则在眼眶里翘首以待似地转悠。 终于,余荏苒脑中念头一定,接着就大摇大摆的向红慕悦跑去,把挂在双臂上的袋子甩得像她身上长出的小翅膀,嘴里呼喊着些语气词,活像只受惊而奔走的母鸡。 从屋内到门口,几步远,余荏苒硬是凭着动作的费力程度跑出了千里之感,她猛吸一口气,对着早已装好东西,等在门口的两人说:“看!” 一时间,除了将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外,两人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余荏苒被着四只眼睛看得心里发毛,过了好一会她才知道自己要问是什么情况,然而她刚要开口,红慕悦却一脸不耐烦地说: “你在狗叫什么,你再看一眼你要我们看的东西。” 余荏苒更是不解,她放下伸展的双臂,让它弯曲到自己能够看到两个袋子的程度。 顿时,她听见几下“啪嗒”声,心里不禁一颤。心里想到,装得这么满,轻轻一晃怎么会有声音呢? 她好奇地将头深深往下一挖,扑入眼前的则是两袋子硕大的裂口,那裂口沿着粘合线分布,将袋子彻底变成一个两头流通的管道。 目光向下延展,她看见的便是一路绵延而来的零食,它们一段堆叠起些幅度,一段零星几块,使这间便利店如同历尽一番Y占体的侵占。 不知是夏季的炎热还是从耳根处漫向脸颊的温热,余荏苒整张脸顿时通红。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打满了气似的晕乎,脑中一片空白,而双手也因塑料袋提手的压迫而发麻。 直到夏净妍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她才迅速蹲下身,啄食似的把零食捡起来,抱得满怀都是。 “你咋不再去拿几个塑料袋,比如说拿四个,两个套一块?!”红慕悦眯起眼睛,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她说。 “好好、好!”余荏苒一只脚点过来,够了几个塑料袋走。 又忙活好一阵后,余荏苒终于拎着两个鼓起的袋子,静悄无声而缓如停滞地走到了快晒成rou干的两人跟前。 余荏苒得身影被阳光剪得一片橙黄一片灰暗,她的刘海被她自己顺手扒到耳垂前,两边各自粘合着生出个角来,汗水则在额头上形成一涓细流,让她觉得自己的睫毛都是湿润的。 她明着目,嘴角挤出两个酒窝,心跳声清晰地响动在耳畔,她不知这次做得如何,开口也是犹豫。 于是便齿间只一线缝隙地喃喃道:“弄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