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宇文家奴
安霖上辈子曾是一所三流大学的四流历史专业的五流毕业生,从他这一路上所遇众人的衣着、谈吐和军械上来看,以他学到的那点可怜的、差不多全还给老师的知识中,安霖只能确认当前应该是隋唐时期。隋唐时期如果有一个姓安的被官府不惜重兵围追堵截,他能想到的只有安禄山了……莫非是崔判官坑了他、不但让他穿到安禄山家族,还是一个胡种?安霖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安霖找不到别人,只能问小七。可惜这个小丫头只记得她七岁被卖到了安家,然后就一直住在安家庄伺候小郎君,安霖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是个商贾,常年在外行商。其他一问三不知,连她唯一去过的、安家庄附近的县城叫啥都瞠目结舌,只是翻来覆去的不停的抱怨郎君不但欺负她,还老是调戏她…… 安霖和小七一路拌着嘴,原本悲愤憋屈的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在太阳将要西斜的时候,道路的远方果然出现了一条大河,同时出现在大河边上渡口的,还有好几百名骑兵。 安贵说河边会有人接应,可安霖并不觉得这些骑兵是来接应他的。因为这些骑兵不但披挂着与前边哨卡那些官兵同一样式的土黄色战甲,长矛的矛尖上还挑着十几颗人头。 “啊——是老管家!是老陈叔、福叔、禄叔还有贵叔!”小七带着哭腔大声的尖叫起来。 安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路上他见识过死亡,但是他还是心存侥幸,以为这不过是崔判官的一个玩笑,还像小七那样天真的以为老管家和安贵他们能够杀退追兵,在河边笑呵呵的等他归来,可是现在那些面目狰狞、血淋淋的人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默默的抽出了横刀。在他的记忆里,他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不知道该如何挥刀杀人。可是面对几百个想要他命的骑兵,他别无选择。 对面的骑兵队伍中站出一个将官模样的大汉,戟指安霖喝道: “对面可是杨逆余孽安霖?” “我是安霖,却不是什么杨逆余孽。你是谁,有什么事?” “某家乃是左骁卫屈大将军麾下鹰击郎将王子通,奉刑部卫尚书之令特来擒拿你等,还不速速弃械下马就擒!”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屈大将军,更没听说过哪来的狗屎卫尚书,你杀了我家的人,这事我跟你没完!想抓我凭本事,你这张臭嘴是镶金的还是嵌玉的,想让我投降就投降?” 安霖早已经被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所激怒,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不怕死,大不了去地府找崔判官算账,想起崔判官他就恨得牙齿痒痒。 没想到还没等王子通暴怒,他身后就窜出一骑,马上一员小将哇呀呀暴跳如雷,策马挺槊向着安霖杀去。王子通瞅了这家伙一眼就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此人是刑部尚书卫玄的侄儿,名叫卫明成,安霖言语中辱及他的长辈,卫明成如何能忍?竟是不顾军令擅自出阵。不过王子通也只能听之由之,这种世家子弟,只要不触及根本他能忍还是忍着得好。 卫明成一动,安霖便策马迎了上去。眼见两马驰近,卫明成手中一杆丈八长槊如同出水的毒龙一般直挺挺的刺向安霖身前的小七,似乎有将两人穿成rou串的意思,安霖几乎是本能的一拨马头,将将避开槊锋,然后左手上的横刀就轻轻的粘在了槊杆上。 眨眼间两马一错蹬,横刀那雪亮的刀锋即将削上卫明成的手指,卫明成一声大叫,双臂一较力,长槊狠狠的抽向安霖,并企图借机将横刀磕开。 此时二人刚刚交错而过,安霖猛的一夹马腹,大黑马咴咴的一声嘶鸣骤然加速躲开了横抽过来的槊杆,安霖手中的横刀借势挥了个漂亮的刀花,反手劈向了卫明成的后颈。 刀风呼啸,卫明成吓得三魂七魄出窍,一把扔了碍事的长槊,赶紧俯身低颈双手抱头。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半截铁盔飞上了半天,连头皮都被削掉了一大块,满头的碎发掺杂着呼呼直冒的鲜血糊了他满头满脸。卫明成显然是被吓傻了,双手扎煞着,嘴里嚎叫着“我死啦我死啦”,向斜刺里落荒而逃。 一个照面把一个看起来本事不差的家伙打得生死不知,安霖一点也不惊奇。在他看来,既然都穿到古代来了,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平平的举起横刀,沾血的刀锋指向了王子通。 王子通的脸色很难看。 卫明成这个蠢货的安危显然比安霖的生死重要得多。他很难想象,一旦卫明成有个三长两短,那个气量偏狭的卫尚书的脸色会有多难看,就算有屈大将军护佑,他王子通也休想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决定速战速决。 王子通抽出一面黑旗子,随手挥了挥。 他身后的五百骑兵随之收起长矛,从背后卸下骑弓,开始弯弓搭箭。 五百支雕翎箭斜斜的指向几十步外那一骑双人,只待主将一声令下。 “小七,我们要死了。”安霖的右手抚上小姑娘的头发。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又像八爪鱼一般把安霖抱得紧紧的,小小的脑袋瓜死死的顶进他的怀里。 王子通的亲兵头子策马向前几步,高声喝道: “速速下马弃械,饶你不……” “死”字尚未出口,便传来一声锐器划破空气的尖啸,紧接着凭空飞来的一支利箭射进了亲兵头子张开的大嘴,沾满红白之物的箭头从他的后脑钻了出来。 王子通座下的战马惊得人立起来,他的亲兵连忙冲过来,在主将面前竖起一排大盾。 还没等惊慌失措的王子通下令还击,渡口两侧的树林里就缓缓踱出来数百骑,马上的骑士黑衣黑甲,面目上蒙着黑色的麻布,数百把横刀在夕阳的斜照下闪闪发光。紧接着,后阵又传来一片喧嚣,渡口后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十几只筏,木筏上也站满了黑衣黑甲的蒙面甲士,个个弯弓搭箭,雪亮的箭头瞄准了在渡口上不知所措的官兵。 “尔等何人,竟敢射杀官军,难道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见此情景,王子通的一颗心沉到了底。他只听说这个姓安的背景复杂,连屈大将军都不肯直接下令捕拿,宁愿把这个功劳送给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尚书。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手上居然拥有这么大的力量!他环视四周,包围他们的黑衣甲士足有上千名,而且战马和兵甲跟官军相比明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意味着什么?据他所知,整个关中没有哪一伙马贼、盗匪有这么大的力量,就算是世家大族的私兵,也不得超过五百之数,这是皇帝陛下亲旨严令的,没人敢违反。 王子通还在惊疑不定,却见一骑缓缓从黑衣骑士阵中踏出,冲着他仰天长笑: “哈哈哈!王子通,是你要杀死某家吗?” 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王子通更加的惶恐,颤声道: “你是何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毫不在意的扯掉了掩住面目的黑麻布。 王子通本来惊恐得煞白的脸孔一下子变得通红,失声叫道: “你是成乾将军!” “错!某家乃是宇文家奴!” …… 眼前这个黑衣人不能说烧成灰王子通也能认得出来,但是在整个大兴城(即唐时的长安城),如果有谁不认识这张面孔,那只能说这人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草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