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狐
一片丘陵地带，在两大城市之间，前不见村落，后又远离城镇。只因风景怡人，山光水色极为秀美，若尘和妲寧错过宿处，看来只能在野外过一夜了。 对于他俩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这种随遇而安信步所止的生活，是他们最快乐的经历。若尘终于体味到散发弄扁舟的自在和潇洒，感受到逍遥江湖的随意和闲适。 他们选择一处依山傍水的小空地停下，两人并肩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欣赏两轮明月放射出的柔美月光。清风徐拂，近处树叶沙沙作响，四下里一片静谧，只闻虫鸣鱼跃之声，内心清澈宁静。 若尘呆呆望着一左一右两轮明月，蓦然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名句闪现脑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惆怅涌上心头，他想家了，他想地球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我在神州大陆，可儿在地球，我俩怎能共此婵娟？ 妲寧察觉到若尘的异样，不知他怔怔地在想什么，就拉着若尘的手问：“你在想什么？打架打累啦？” “我想家了。”若尘从未有过乡愁之感，即使曾经远离地球在太空探险，但始终没有游子漂泊在外的感觉，因为宇宙飞船会与地球保持密切的联系，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失联的经历，没想到这异域的月亮勾起了若尘无限的思乡之情。 “想家？嗯，我有时也想蛮荒大陆，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无所谓了，在哪儿都快乐。”妲寧说着，脱下鞋袜，光脚伸入清冽的水中。 “这里的月亮有两个，又大又亮，而且天天如此。地球只有一个月亮，天天变化，时缺时圆，因此地球上月亮的故事很多，写月亮的诗也很多，很美。” “讲月亮的故事给我听。”一听有故事，妲寧来劲了。 若尘打开话匣子，给妲寧讲起地球上关于月亮的传说，嫦娥、吴刚、玉兔、金蟾，妲寧听得兴趣盎然，不住地问这问那，对那个不知在何处的月宫充满向往。 “地球古代有位大文豪叫苏东坡，他写过一首《水调歌头》的词，我很喜欢。后人给这为词配了曲，我唱给你听。”若尘说罢，轻声唱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若尘声音不高，但此刻思乡意重，触景伤怀，每句唱出饱含深情，竟深深感染了妲寧，她对词中的意境一下子有了真切感受，与若尘的情感产生共鸣。 她取下背后的琴匣，拿出古琴放在膝上，叮叮咚咚弹起来，竟是若尘刚唱的曲调，不仅曲音一丝不差，连那份先压抑郁闷后豁达乐观的情致，都在琴音中表现出来，让若尘惊讶赞叹。 “妲寧姐，你太聪明了，你是天生的艺术家。我太崇拜你了。”若尘对妲寧的音乐天赋佩服至极。 “你唱的歌也很好听，再唱一首，我学着弹。”妲寧也很兴奋，迫切地要求。 “好，再唱一个写月亮的。”若尘也来了兴致，唱起一首小时候听mama唱的歌：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妲寧静心聆听，轻轻敲击节拍，默默记着曲谱，沉浸在音乐的享受中，然后再用古琴尝试演绎，意蕴绵绵。 月光皎皎，清影怜怜。妲寧和若尘在这湖光山色之间，弹琴唱歌，兴致高涨，柔情似水。若尘本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拥有实体几个月来，觉得自己的性情改变许多。他在地球上一直都以天才的身份，从小就在所谓的科学教育中成长，始终处于极限训练和预设计划之中，虽然得到全方位的关注，但同样也失去最宝贵的自由，强烈的感恩意识和使命感让他少年老成，理性成熟，可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独立的自我，也许只有在可儿身边，他才有一些柔情蜜意，但那也是自我抑制下的温情，那里有现在轻松惬意，无拘无束的感觉？ 若尘唱了许多歌，有些歌的歌词已唱不全了，因为在地球上k歌是有歌词提示的，总算他记忆天赋超强，只要稍一凝神，就能从记忆区中寻出。妲寧就一首一首学唱，她乐感奇好，悟性又高，很快就学会许多地球歌曲，而她唱出来，比若尘还有韵味，若尘自愧不如。 “妲寧姐，你到地球上必定是超级巨星，人漂亮，歌唱得好，粉丝肯定爆多。”若尘真心感叹。 “那是，也不看是谁？我可是狐仙呀。”妲寧毫不谦逊，得意地笑道。 “噢，妲寧姐，地球上还有一首专门写你的歌，歌名《白狐》，我听过，但不会唱。”若尘突然想起可儿曾唱过的一首歌，有点印象，但毕竟自己没唱过，有些模糊。 “是吗？”妲寧又惊又喜，“快想，唱给我听，我想听。”她不停地催若尘，急不可待。 “你别烦，让我想想。”若尘冥思苦想，可儿当初深情演唱这首歌的过程一点点在他脑海中还原出来，竟还是那样清晰而真切，他一句句模仿唱了起来：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歌词很长，若尘边回忆边解释边唱，终于将这首歌完完全全唱出来，妲寧仔细地听，不停地问，什么是寒窗苦读，什么是金榜题名，什么是蛊，什么是放生，直到将词意全部理解，再让若尘完整唱一遍，自己轻声和着，然后她又唱了一遍，竟然满脸泪水，凄惶痛楚，惹人心疼。 “你怎么啦？”若尘吓了一跳，和妲寧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痛彻心肺的模样。 “若尘，这就是写的我呀，我和你就是前世的冤家，我就是你曾放生的白狐，我找了千年才找到你，你这个狠心的，早把我忘了，呜呜……”妲寧泣不成声，若尘在旁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 若尘默然，深觉妲寧讲得有道理。他们的相遇，决不仅仅是蛮荒星球的相救情分，也许千年之前就有因果，只是到了这一世才旧梦重圆，冥冥之中真有定数？若尘越来越相信有前生有来世。 妲寧终于收泪，平静一会儿，调理了一下呼吸，抬手弹琴，曲子竟然就是《白狐》，然而在她的演绎之下，声声如泣如诉，哀怨缠绵，宛如杜鹃啼血，撕心裂肺，听得若尘心神俱动，激动不已。 “若尘，这是我的歌，以后只有我唱给你听，你不允许再教给别人。”妲寧很郑重地说，但含情脉脉，柔情似水，让若尘心脏急跳，难以自持。 “若尘，这首歌只属于我俩。我知道我们前世就认识，我们能再相逢就是缘分，如果来世还要分开，我们就把今世珍惜，今生今世我都跟定你了，你别想甩掉我。”妲寧很坚决，这首歌让她认定自己与若尘有深深的天缘。 “是啊，我也觉得我俩缘分不一般。可我们为什么要担心来生呢？如果我们能飞升成仙，进化到更高级的生命，能永生不灭，那不就圆满了吗？”若尘有了更深远的想法。 “对，对，我们要成仙，要永生永世在一起。”妲寧又开心起来，心结一开，她更显美艳动人，令人不敢直视。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若尘自是打坐静修，搬运真元周天运转，妲寧换一处空地，调弄古琴，不停转换曲谱，将若尘唱过的歌曲一首首复习演绎，有些地方甚至根据她的乐感稍加修改，韵味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