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秋荒唐夜（一）
付成刚拿着张胜丢下的骑弓走上前来，塞到他手里，说了句：“你的箭法实在是俊。”张斌抬头望了望这位黑脸少年，少年的个头很高，足足高出张斌半个头，一张国字脸上，剑眉星目，更显英武不凡。 张斌谦虚了一下，说了些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的客套话，付成刚看他箭艺不俗，但为人谦逊朴实，越发钦佩，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张斌其实还没有从刚才的射艺比试中回过神来，一边和付成刚说着客套话，一边茫然四顾，却已没有了刘素贞的踪影，神色不禁有点黯然，但他的思绪瞬间被别人的欢呼喝彩声所打乱了，刚才那一弧线箭让他自己都很吃惊，以前在牧场的时候虽然勤加练习，但是从未有过如此精准，只能说刚才那一箭自己真的达到了人箭合一的地步，看来自己在弧线箭术上已初窥门径。 人群渐渐散去，张斌一行人也走向学堂饭斋找点吃食，胡乱填饱肚子。付成刚等人对箭艺一道很感兴趣，几人聊的尽兴才归，并且约好来日再聚一次。 在回学生居室的路上，铁顾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张斌问他何故，铁顾只能一一道来，才知道，张胜是当今上谷伯的孙子，虽然上谷伯开明通达，对子孙家教甚严，张胜在上谷伯面前表现得甚为恭敬仁厚，但是在外面，仗着自己家的权势，在上谷城横行跋扈，众人碍于上谷伯的情面，只要他做的不够出格，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敷衍了事。 象今天你我扫了他的面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可能不能善了。讲罢张胜的情况，铁顾又提到了付成刚，原来付成刚是青山卫中郎将钟汉明手下先锋校尉付卫锋的儿子，卫所直属汉朝中枢，每卫有两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都是地方边军的精锐组成。 付成刚和张胜两人在学堂互相看不上眼，经常为点小事起冲突，今天我们折了张胜的面子，他的死对头付成刚又故意跟我们走的很近，张胜看在眼里，可能误认我们和付成刚是一伙的，将来就麻烦了。 张斌听了铁顾的解释后，顿时感觉头大如斗，铁顾分析的很正确，付成刚可以给张胜脸色看，但是像我和铁顾却是不能，怎么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抱上付成刚这条粗腿了。 这次箭艺比试迅速传遍了整个学堂，大家对张斌的眼神都有了几分钦佩之色，五十步射中箭靶红心已是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在大风之下的惊鸿一箭，弧线箭只从书本、戏文里听说过，那可从未亲眼见过。 张斌迅速成为了学堂的大红人，每当无意或有意听到有人添油加醋叙说他的传奇的时候，他虽矜持，不会喜形于色，但内心其实得意的很。 这次比试的另一个结果是，张斌和铁顾坚定地加入了付成刚的圈子，时光荏苒，中秋佳节已近，张斌在大漠的时候，继父曾说，这一天应举杯邀明月，低头思故乡。张斌本想在这一天回家，但想想路途遥远，假期又短，一来一回就要两天，只能在家里呆个一天，还是作罢了。 中秋佳节这一天，付成刚因家太远也没回去，将张斌、铁顾两人约出来喝酒，铁顾在家找了个由头偷跑了出来，付成刚选的地点是铁顾上次带张斌去过一次的俏塞北，酒桌上，三人按年纪大小排了顺序喝酒，付成刚年龄最长，十五岁，明年就可以及冠了，自然是三人的大哥，张斌居中，铁顾最小，三人稍稍吃了点饭菜垫垫肚子，便开始了饮酒作乐。 付成刚聊到了自己，说他今年在学堂已是第三年，四月参加了州试，但是成绩不是很好，没有资格进入文经堂，今年再好好准备下，明年继续参加州试，旁边的张斌和铁顾都睁大了眼睛，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了解，付成刚怎么看都是一个粗人啊，又是军旅世家出身，怎么会…… 付成刚看到两人诧异的目光，笑呵呵地说道：“祖父大人觉得家庭太多大老粗了，怎么说经过三代人的努力，至少得培养一个贡生出来好光耀门楣吧。” 三人一边大块朵颐，一边饮酒，付成刚说道：“咱们这样喝酒太单调乏味了，难得聚一次，今儿个得高兴，得尽兴而归，是不是，哥几个？咱们虽不是文人sao客，不讲究那个调调，但是有的东西还是值得欣赏的，比如说……” 说完，向外面店小二招了招手，扔了一块碎银子给他，说道：“去下面找个唱曲的，要嗓子清亮、模样清爽的，事儿办的好，剩下的钱全部归你，事儿办的不好，找个歪嘴猴腮的，破铜锣嗓的，败了我几位兄弟的雅兴，你就不用在俏塞北混了。” 店小二满脸笑容，答道：“好咧，几位爷先候着，小的立马给你们找个嗓子清亮、模样标致的乐姬过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位个子高挑，体态妖娆的乐姬在叩门后，轻移莲步，依依然地走入包厢，然后抱着琵琶，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地坐在酒桌一旁的额矮几上，坐定后，琵琶半遮半掩住她的脸，但可以看出她小巧的瓜子脸上浓厚的红妆粉饰…… 乐姬坐下来后，打了个招呼，便低下头的忙着调弦调音，她转紧琴轴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一切准备完毕后，乐姬轻启朱唇，柔声细语地说道：“三位小爷，想听什么曲子了。” 付先刚客气的问道：“二弟，三弟想听什么曲了？”张斌从小到大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推辞说随意，铁顾跟着父亲，多少有点见识，对两位乐姬说道：“小娘子，就来一首《塞上春秋》吧。” 《塞上春秋》歌咏的是大汉儿郎年少时就来到北疆，长年戍守塞外，不能归家，为了大汉百姓的平安生活，将自己的青春和鲜血挥洒在战场上，老来马革裹尸还。 《塞上春秋》刚开始，弦声凄楚悲切，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突然琵琶声转急，乐姬低着头随手连续地弹个不停，那种思乡之情似乎无法抑制。 突然乐姬轻轻地拢，慢慢地捻，一会儿抹，一会儿挑。大弦嘈嘈如急语；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突然间琵琶声好像银瓶撞破水浆四溅；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齐鸣。那种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征伐之气扑面而来。 在座的三位少年终于按捺不住自己，面色潮红，每个少年男儿的英雄梦里，谁不想枕戈待旦，建功立业，即使马革裹尸还，也总好过老死于床第之间。 继而琵琶声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悲切之意溢于言表，在座的三位少年似乎看到了沙场上流血漂橹，伏尸千里的惨烈场面，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还的意境勃然而出。 一曲终了，这乐姬对准琴弦中心划拨；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而嘎然而止。张斌三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纷纷鼓掌。 付成刚开口说道：“娘子弹的好，但这首塞上春秋，杀伐之气太浓，有没有新一点的较为柔和舒缓的曲子，也好让我们好喝酒吃菜。” 乐姬淡淡地笑道：“公子谬赞了，现在较为新的曲子有霓裳舞衣曲和水调歌头曲，奴家弹唱为公子们喝酒助兴。” 在丝竹之声的陪伴下，三人喝酒聊天好不快活，铁顾酒量不是很好，加上性子憨厚，喝酒从不推辞，早早败下阵来，在旁酣睡了。 注：1及冠古代男孩子的成人礼，小说设定为16岁及冠礼。 女子设定为15岁行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