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阵中之阵
“半仙之体!” 不等楚歌循声发问,君十方已然是惊呼出声,声色俱惊。他本已知羽羲之打通了楚歌周身所有的大小经脉,改造其筋骨血rou,甚或借了无往禅师的“菩提丹”来为楚歌护住心脉,并改换体质,更甚联拓识海,令其一介凡夫俗子也可如道家修为一般自行内视。 此端种种,看羽羲之所作所为,君十方也早知事成之后,楚歌必有天翻地覆的内外变化,却未料到,羽羲之竟强以惊天修为,借灵丹造化之功效,生生缔造出一位“半仙之躯”来! 道门典籍故所记载,修真境界中共分为九重,其中自低而高分别为修真、灵人、灵真、半仙、真仙、大仙、散仙、地仙、天仙、大罗金仙。其中散仙便是人与仙的关键分界点。境界若达散仙,便可以不受形体约束,逍遥三界了,但也并非真正不死。 然而修道入门,炼神化气,感悟大道,多少人可得。须知大道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却偏偏是千万人为其所累。修真境界中,楚歌从未接触过道佛玄学,便是一气跨过了修真、灵人、灵真这三重境界,直接成为半仙之体,超越仙凡之别。 须知多少道佛两门中人苦苦挣扎数十年,而不知天道所在,纵然是与离、洛情儿一流的魔门年轻一代高手,也仅仅是真仙罢了。 何况他们自小便是修行,无一不是万众挑一的人才,从小便有师尊在一旁耳提面命,指导修为,并有门派之力供其驱策,为之导引,他们比之那些自己苦苦寻求大道的修行中人,何尝不是天壤之别。 懵懂的书呆子楚歌这般轻松地便拥有了半仙修为,他甚或不知道体内游走的真气,不知如何聚气炼神,怎不叫君十方心热不已,而且楚歌的半仙之躯,并非是半仙修为,其天资如此,若其悟性颇足,焉知来日不会修至大仙,更甚散仙至地仙之极。 便是君十方这般被羽羲之盛赞的人物,不到五十载成就大仙之位,也是凭借其百年难得一见的锐金之躯,先天金德之身,加之勤奋修行,才有了今日。 其实,这还是君十方只听见羽羲之所说的半仙之躯,并不曾知晓楚歌体内的先天真气,如被其知晓的话,怕更是惊羡万分,感叹不已。不过话虽如此,但君十方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受此一激,又焉知日后修行不会更为勤奋。 事实上,纵然君十方不知楚歌的先天真气,尚有一人完全清楚羽羲之所为,此人自然便是无往禅师。从头到尾,无往禅师未曾劝阻,并肯相借佛门如此圣药,便知晓会有何事发生,也定知楚歌的情形。 禅师不曾有过阻挠,一是因为这羽羲之重现天下,他当年曾受其恩惠,以禅师之人,如今情形,断然不会横加干预;二则是因为他观这书生秉性纯良,性情坚毅果敢,绝不是jian恶之人,纵得了修为,也不会为恶,何况羽羲之尚还寄身其体内;最后乃是佛门宣扬普度众生,万物平等,禅师不仅修为高绝,更是佛法精湛,又岂会因为这些许小小的缘由,便妄动恶念。 有了此等因由,无往禅师心中大有计较,遂长驱一步,对着楚歌喟然叹道:“施主福缘深厚,得有此番奇遇,岂知不是上苍有意为之,心存考验。正所谓佛魔由心,存乎一念。施主来日一步行将差错,许会酿成难以估量的浩劫,如此,善恶是非,全在施主一念之间了!还望施主能够珍重!” 言毕不甚感慨,又深深地看了楚歌一眼,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确实终究什么也没有讲出口。 短短数个时辰间,楚歌便由凡入道,从此不再为鸿泥,亦成为修行中人,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更令他欣艳不已,同时知感自己仿若做了一场大梦,梦中自己历尽黄汤灌堤,火海沸岩,全身骨骼皮rou都似被生剥活移一般,种种情状不言而一,庆幸的是梦醒时分,自己的精气神变得殊为饱满,就像吃了十全大补药似的。 正自暗暗回顾这番体验,一抬头,便是见到了无往禅师那张悲喜无宣的面孔,布衣弥袈下的禅师身躯并不宽厚,相比君十方的雄壮,甚至略略显得单薄,掩映在岁月年轮皱纹下的眼神如此的平静,如此的祥和。 楚歌与禅师双目一对,登感一股宁和古朴的气息,经脉内躁动不安的真气缓缓趋于平静,那股狂躁之意大消,就连自己的意识也一时清醒了不少。 这是缓过神来后,听明白了禅师话中的关怀慰藉之意,心中感动不已,也联想到这在场许多人中,羽羲之虽然施展手段,令自己脱胎换骨,恩同再造。 但自己本就非道门中人,这恩典自己本也就不稀罕,况且羽羲之如此为之,也是有言在先,欲所图谋大事。 从始至终,在楚歌心里也就只有这佛门的无往禅师心中挂怀自己,不因任何其他缘由,全凭大师的慈悲为怀,一心欲保全自己在这乱势之中。 心下感动念念不已,楚歌整理了下衣襟下袂,又正了正髻冠上悬系的丝带,待形容庄正后,前趋两步,对着无往禅师长揖,并口中称谢道:“小生谢大师高言大义之恩,定当铭刻于心。” 言毕对着禅师一揖到底,深深一礼后复起身开来,令楚歌奇怪的是这番羽羲之却是未曾阻止他了。 冷眼旁观楚歌从懵懂无知变成“半仙”的君十方,见到楚歌这番作为,虽对楚歌颇有微词,此刻也不由得微微颔首,示意嘉许。 “呵呵,小施主有心了,老衲方外之人,不敢妄言居功。”禅师微微笑道。 “小子,你有心便好了,此刻便是不需行此等繁文缛节了。大师,也该破了这阵中阵了吧,羽某有所不便,劳大师出手了。” 羽羲之浑厚铿锵的声音适时的传来,顿时惊醒了诸人,这才忆起如今还在阵法中,怎可如此大意。 禅师微微颔首,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翻手间便从衣袈中取出一尊手掌大小的木鱼来,木鱼瞧来小巧别致,造型却是异样古朴,木鱼上面并未刻有字迹,仅仅是画了几道粗浅的纹理,深浅不一,仿似是过去某时不经意间木鱼遗落碰撞出的刻痕般。 君十方与楚歌瞧见禅师取出木鱼后,正自有所疑问,又见禅师右手袖间划出一柄小鼓槌样的物件,正是用来敲击木鱼所用,木槌倒是毫无别致之意,看来分明便是一杆随意可拾得的枯木,此二件物什一经出现,楚歌更是不明白禅师意欲何为,反倒是君十方似乎看出其中蹊跷之处,也便是并未出声询问。 “嗡!”“嗡!” 阵阵钟鼓木槌敲击之声从禅师的方位向四周散去,鼓声浩大偏偏又不带丝丝激荡之意,冲天锐气中偏不含任何杀伐之气,听在诸人耳中就像是在夕阳下的古庙里听见仁厚谆仆的长者在讲述着尘世的沧桑别离,语气中满是对岁月匆匆的注解。 钟鼓声浑厚无匹,随着声波向整个天地中回荡开来,影影幢幢,虚迷的天地间顿时只闻得那一阵阵激扬在心中的鼓声。 未几,就在整个天地都将淹没在鼓声中时,一阵清越高扬的琴声再度传出,如清泉玉带,似玄月玉树,琴声中无不透露着一种梦幻的飘影,仿若是九天玄女在月宫中弹奏一样。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琴声泫雅,如泣如诉,透过层层雾霭,穿过九天星驰,一位凌波起舞,随影耀动的伊人正在广寒宫畔顾影自怜,黯然神伤,叫人油然生怜。 伊人长袖广袂,蹁跹风采,身姿款款摇摆,如梦如幻,藏在雾霭薄纱后的容颜却是何等的万千芳华,倾国倾城。 优雅的琴声哀怨如诉,激起诸人内心深底的怜惜,叫人忍不住的上前轻言抚慰,恣意生怜。 浩大的佛门梵音却渐渐的更转宏伟,激昂直上,如深藏在雪山雄峰上的不朽苍松,遗世独立,亘古风采,凌烈的寒风,刺骨的冰霜,却分毫不能撼动其一。 鼓声,琴声,此起彼伏,层层叠叠,纠缠跌宕,愈发的清晰可辨,动心摄魄。 回望来时路,听客们已经似乎忘了如何回头,忘了他们在这浮尘的俗世里随众生一起辗转的意义,莫非一切尽是梦幻泡影,尘世苦度,也只为了是偿还上一世的罪,众生,都不过是在受苦,眼前所见所闻所感,都仅仅是虚像,如过眼烟云。 君十方迷惘了,徜徉在无尽的琴鼓声中。恍惚间,忆起了遥远的往事,不知自己年少时立下的志向是否还在,当年的万丈豪情可还记得,心中神往无限的隋唐风骨又是不是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早已如似水的年华,远去的故人,流失不见。 默然间,两滴晶莹的泪珠挂在了楚歌的脸上,他想起了家乡的慈蔼唠叨的母亲,想起了严肃温情的父亲,还有守护在他身边,始终如一,虽未定名分,却早已视为结发的女子。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座宁静温馨的小城,依偎在庭院的书房中,听到了鸡鸣犬吠之声,闻到了炊烟飘香,看见了双亲劳作的身影,一切仿佛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触不可及。 “叮咚!”一滴泉水滴落的声音,陡然间将神思天外的两人拉回了现实,将君十方同楚歌的思绪从遥远的天际牵回了这阵中。 鼓琴交叠之声已然停止,天地间又回复了初始的沉浸,仅仅片刻时间,禅师的钟鼓之声再度响起,此次声势更为浩大无匹,如同千鼓齐鸣,万钟齐发。 无往禅师更是以雄浑的真气催动,一时衣袂飘飘,形影如飞。 君十方体内的真气受此催发,更是急急欲动,自然流转,而楚歌却是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经脉内的先天真气浑然运转起来,自动在奇经八脉内周天循环,态势一发而不可收拾,愈加雄奇。到后来更是喷薄欲出,带得楚歌身姿都是翩然如仙,一时惊得一旁的君十方称奇不已。 禅师的梵音终于到达了气势的顶点,如累加的火山岩浆般,此刻更是汹涌喷薄,千钧一刻,而此前已然消失的琴声似是极度压抑不住般,又在此刻泄露出一丝靡音,终是引得了这片惊天声势。 钟鼓敲击之声顿时沸腾了开来,就在这片天地之间,压抑了许久的汹汹气势爆发开来,竟是这般的沸反盈天,就像是一滴尖油滴到了沸腾着的火焰上,登时助长了已经是极度燃烧的焰苗。 清越淡然的琴声终于被压制了下去,被这广浩梵音冲淡了开来,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终究是阻碍不了滚滚流逝的江水,沙粒最终的命运是被江水冲散为尘埃,化为齑粉。 无边无匹,浩浩汤汤。正是此刻这阵中的情景,回荡在君十方与楚歌耳畔的尽是无往禅师的佛门醒世之音,经由禅师的真气加持,更加的不可阻挡。 当此情形下,禅师侧目,对着楚歌笑言道:“居士,如今也便差不多了罢。” 羽羲之嗤笑道:“如此足矣,不成想禅师如今的佛法修为已到如此境界,当世释门也该再出一地仙了,如此,恭贺禅师了。” 闻言无往禅师轻轻皱眉道:“居士如何不知老衲所求,何喜之有?无非是具皮相罢了!” 羽羲之并未接口,在脑海中对着楚歌说道:“小子,看看你这身半仙之体有何能耐罢!” 不等楚歌答话,羽羲之长笑道:“区区法阵,也敢妄想阻拦寡人,真是痴人说梦。” 旋即楚歌身躯冲天掠起,如腾云驾雾,说话间便拔起数丈之高,御风轻摇直上。 楚歌这回却是头脑清醒,也许是已然不是凡人之躯,竟是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之处,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阵阵快意,大有直抒胸臆之畅快淋漓,只想长啸一声,抒发内心激荡之意。 “小子,这便让你见识见识你自身的本领吧。” 羽羲之的话响彻耳畔,话落楚歌觉察到体内经脉中的真气急速朝右臂涌去,呼吸间便聚拢于右手几处大xue上,与前翻几次不同,此刻身体上下竟是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经脉里的真气游走,更给楚歌增添了一股莫名的豪情,联想自身从今以后便不再是任人欺凌的羸弱书生后,心底反生出一股隐隐的担忧之意,偏偏又夹杂着阵阵兴奋,以及无法言语的快感。 “哈哈,没想到寡人也再有以先天真气催动长生刀的一日,小子,借你先天真气一用。”羽羲之声音铿锵有力,似是极度畅快,又隐含着不甘之意。 “轰!”楚歌右掌再度积聚了周身流转的真气,此刻赫然形成了一柄气刀,正是羽羲之的成名绝学--乙木长生刀,不过此刻却是以楚歌体内的先天真气催动的,也并不完全是羽羲之自家的木属真气了。 光刀铿然闪亮,气息喷涌,如一轮孤月被楚歌倒提在手,配合着楚歌飘然的身姿,更显得杀伐决然,邪气凌然,透露出异样魔魅。 风雷激荡,楚歌身影翩转,凌空虚度反身一击,气浪广刀轰然击出,气势沛然,正向苍穹中的那一轮已然快要瞧不见的孤月射去,躲藏在夜色帘幕后的孤月此刻如此的不堪,在杀气盎然的乙木气刀锋芒下,如此的脆弱。 “咚!”仿佛整个天地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就连苍穹也受到了一阵巨颤,战栗的大地嘤嘤若泣,似乎也被这一刀之威所畏服,匍匐在天威之下。 渐渐的,整个方寸天地渐渐的转为明朗,就像是覆盖在表面的一层薄纱被祛掉一般,四周的景物都清晰可见,映入眼帘的正是天空中的一轮圆月。 不过此刻却是皎洁明目,月华倾泻下来,洒在桃林上,为这嫣红的桃色增添了一抹动人的风韵。 四周的岩壁满是醒目的划痕,提醒着不久前似经历过一场阵仗般,配合着银色的月华,楚歌收手傲立的身姿,竟让众人生出恍然如梦的感觉。 “咳,,咳。”一阵轻咳之声从林中簌簌传出。 羽羲之闻状似是早有所知,并极为不耐,抬手挥出,君十方眼前一花,碧色光刀再次迎出,将面前的几株桃树顿时毁去,没有了桃树遮挡视线,楚歌也好奇地凝目视去,欲一瞧究竟。 月华凝练如水,洒在宣红的桃林中登时给这景色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一女子斜倚在正中的一株桃树下,面前横放着的一架古筝已然是损坏不堪,多处琴弦断掉,琴身也少有完整之处。 女子的容颜憔悴,低着头,看不清楚究竟,但就倚在树下的那份慵懒就带着别致的风情。咳嗽声中似是不堪胸中的疼痛,双眉略微的蹙起,更给她平添了丝丝娇弱,惹人生怜。 环在胸前的双手白皙洁净,纤毛可见,修长笔直的双腿蜷起,整个人静静地依偎在树下,透着丝丝宁静,如同一幅踏青的仕女图般,叫人望而心慰。 “‘一世禅’么,无往大师佛法无匹,更难得兼通音律,小女子班门弄斧,这厢却是受教了。” 柔弱娇媚的声音轻轻传来,听来极为悦耳,说话间树下的女子抬起头来,月华正撒映在她的脸上,映出双目澄澈如水,容颜清魅无双,这一刻,就连天上的明月都失去了光彩。 那女子赫然正是先前缱绻忽现,入阵后又诡异消失了的洛情儿! (小故第一次收到红票,午夜完成加更,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