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仙之体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四象灵阵内的苍茫空廖在与离的玉佩毁去的一刹,已渐渐消散去,那肃杀喧嚣的沸腾之意此刻觉来竟是如此遥远,抬头望见犹如被月华所洗,无云澄碧的朗朗星空,君十方与楚歌等人只觉心底一片和穆,只想退卧山间松下,漱泉枕石,远离此地,再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众人一刻身际于崖峰山顶,骏岩如削,才脱出大阵的君十方等人环立一侧,夜空凝练,明月如洗,四周层锋绵延,参差不齐,月光下更显迤逦。 徐风轻抚,衣襟飘飘翻卷,令人悠然而起乘风之意。忽而一阵悠扬清越的琴声传来,越过阵阵的松林,碧涛万顷,层层翻卷,叫人尘心进涤,仿若登临仙境,心醉神迷。 乍闻琴声,而自天地色变,四象成形之际,如苍松挺立一直不言不语的无往禅师此刻面目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轻轻蹙起了双眉,口中念念有词,佛珠在手中不住的拨动着。 渐渐的,禅师礼佛诵经之声越来越大,如大雪崩山,雪球滚落,声势越来越浩大,越来越磅礴。 楚歌陶醉于这一片心驰神荡的山间月色之时,仿佛间犹若听到了清越的琴声,察觉到了山间的雾霭弥合,正随着缓缓扩撒,心中一阵莫名的惆怅与悲凉,又为琴声所引,仿佛看见万山明月,长河落日,心中阵阵凄凉之意渐渐转化为空廖透彻。 心神飘摇,无边无际,似乎于梦中看到自己鲜衣怒马,正在长安城安福门外的大街上游行,高中状元,光大门楣,一时仕途显达,青云直上。 大风鼓扬,君十方衣襟猎猎,由着高昂的声奏指引,梦回边场,看到了自己素冠银带,战衣扬扬,正挥引着千军万马,高擎杨字大旗,沙场壮烈,自己多年艰苦,终于完成夙愿,一尝胜果。 琴声清越,回旋跌宕,渐转激烈,君十方凡心尽涤,又看到了自己立在巍巍然西昆仑之巅,傲然独立于天下群雄面前,一人一剑,茕茕独立,道魔两派群雄正相围环立,或怒骂,或嘲讽,或嗔视,竟无一敢上前放对,华山之巅的自己竟是如此的风华绝代,凛然一世。 “铮!” 高山流水,曲高和寡。 “咚!” 般的琴声到此戛然而止,就像是一位极高明的琴师在弹奏生平最为自得之曲时,琴弦陡然崩断一样,那种美妙顿时而止,将人从仙界立刻拉回尘世。 尖锐的破音一阵颤抖,琴声立丧,种种幻境犹若朝露春梦,立时消弭无形。激的君十方与楚歌两人身躯一颤,双目中迷离神往的神色顿时一收,涌出一阵阵迷惘来。 “红尘虚迷,尽是幻象,尘世无往,四大皆空。此时不醒,更待何时!”浩大庄严的梵音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响彻在诸人耳际,一时朗朗诵经木鱼之声沸反盈天,犹如当头棒喝,令人发醒。 被佛音冲击,最先恢复过来的却是君十方,毕竟一身修为也达到了大仙级,随即那向来无甚颜色的面目上涌出阵阵暴怒之色来,就连呼吸也变得更为的急促。 反而是楚歌这浑浑噩噩的书生醒悟过来后,面目上仍是露出阵阵迷惘神色,似浑不知身处何处。 羽羲之见到楚歌那呆滞的情状,哈哈大笑道:“呆子,这一枕黄粱如何,寡人很是好奇,不知你这福缘深厚的小子会有何大志,没想到也不过是如这尘世的凡夫俗子一般,这等的肤浅,可惜你那黄粱美梦中少了投怀送抱的佳人,甚是可惜啊,哈哈!” 楚歌被羽羲之一番嘲讽,登时醒悟过来,知晓自己不慎误入幻境,刚才一时所生不过是心中的所想,在心底映射出来,自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还得多亏了禅师的佛门狮吼功。 联想到方才梦中所见所思,楚歌亦是大为郝然,所幸与羽羲之相处虽不慎长久,却也习惯了其龇狂姿态,当下也不以为恼。 虑及方才情状,楚歌亦大觉有趣,他本是以游学士子,此间种种所见所闻,早已是超出了他的阅历承受,自羽羲之现身以来,更是惊恐难保,片刻难安,这本也是无可厚非。 然楚歌生性豁达,又性情坚韧,否则也断不至于如此年纪,便离家所年求学,又适才在梦中经历一番心神考验,大有尝遍人世冷暖之功。 此刻忧患得失之下,反倒放开了郁积的心结,回复精神后,自自顾接口道:“世人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是有所求,故世人方才有所为,才会不断完整,不断努力去得到更多,以达成自身夙愿。” “楚某区区正是红尘中人,深处其中又如何避的开,逃得掉。倘若毫无所求,岂非是超然物外,自成圣贤。” “再者纵然逍遥如前辈者,此刻修成元神,大可逍遥三界,却如何又盘于楚某体内,迟迟不待离去,还不是有所谋所求,故而凡夫俗子也罢,前辈等世外中人也罢,都不过是迷恋红尘,缱绻人世,一样避之不开罢了。” 羽羲之本只想挖苦这少年书生,自取其乐罢了,没料到书生此刻经由幻象一生之势,心结大解,郁怀尽去,此刻娓娓道来,直面而论,细细品来倒似颇有见解。 羽羲之一愕之下,倒是始料未及,即放声大笑道:“好一个逍遥三界,好一个红尘不避,没想到寡人倒是着于皮相了,是吧,大师?” 无往禅师双手合十,飘身上前,目中满是对楚歌的赞色,叹道:“小施主果是有慧根之人,老衲没有看错,看施主此刻双眉锁扬,目中抑郁之色尽去,想必是心结已然尽解了吧。” 楚歌不敢托大,旋即长身一礼,准备给禅师作揖,不成想羽羲之见楚歌状欲给无往禅师行大礼,遂控制着楚歌不让其弯下身去,哈哈大道:“你这小子,难道是要寡人也随着你给和尚行大礼么?寡人只怕和尚折了福,嘿嘿!” 无奈下,楚歌本已经弯下去的半截身子只好僵持着,辩解道:“前辈,大师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于苟且,楚某只是一介寒门士子,无以为报,难道楚某给大师行礼也算逾越么?前辈口口声声说世外中人,又何必阻止楚歌,令楚歌做一个不讲忠义的人么?” 才一说完,楚歌就觉身子一麻,又回复如初,知晓了羽羲之为自己所动,当下也不多说,便对着无往禅师长揖,恭敬地道:“大师活命之恩,楚歌不敢或忘,来世必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禅师还待上前扶起楚歌,这边厢君十方已然躬身下去,行礼沉声道:“君十方谢大师赠言之谊。”不待禅师答话,听“佟”地一声,却是君十方又复单腿屈身下跪,拜道:“君十方谢禅师搭救之恩,禅师大德,君十方铭感于心,来日大师或有所托,君十方万死不辞!” “好!好一个君十方,好一个万死不辞,记住你今日所言,今时今日之天下,神门年轻一辈尚还有你这般人物。承你之言,寡人今日破例,只要你不将寡人重现天下这一消息泄露,寡人今日便绝不为难你,纵你离去。” 听到君十方对禅师的恭敬答谢之语,不仅是楚歌心中激荡不已,纵是羽羲之也大为感怀,不由对着君十方大言赞道。 修行中人没有达到元神可以离体之境时,一旦身中幻境,便是产生了心魔,自此后便会一直沉沦在虚幻的镜像中,无法自拔,一直到身体脏器受损,元神慢慢损耗,心神劲力枯竭而亡。 这其中,要么自此元神沦丧,成为行尸走rou,要么为他人所制,成为傀儡,种种艰险惨痛不言而喻。除非是施法之人暴毙,亦或是有修为高深的高人搭救,否则,万难脱逃。 正是基于此种缘由,君十方没想到自己本是神门一路,虽不齿与离等人行事手段,但终究顾念同门之谊,万万没有想到为达目的,对方居然不惜以自己为饵。 算计其中,心下更是暴怒不堪。正因如此,也多亏了禅师的搭救,否则,实在是生死难料,故而君十方给禅师行隆而重之的大礼,本也是出于其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的行事风格。 无往禅师更是心下大慰,疾步上前,一手托起楚歌,一手扶起君十方,叹道:“呵呵,没想到老衲居然还有如此福分,两位皆是有大慧根之人,来日这大唐天下,这三界道魔,必脱不得二位干系,此地本是绝地,老衲来此也是不得已为之,却因缘际会,非只得见羽真人真颜,更与二位年少俊彦得晤,想来冥冥中凡事皆有定数,时也,命也。” 羽羲之闻言哈哈大笑道:“大师,羽某人素来不信天意,这一百多年来皆在逆天而行,现下你既出手了,便破了这阵外之阵吧,你我相见这一日,居然也会联手而战,若叫天下人知晓了,不知整个佛门会不会认定你也是我神门大孽,哈哈!” 纵声狂笑间,羽羲之大感快意,对楚歌喝道:“小子,寡人既系于你泥丸宫中,便是一时半刻脱不得你了,如今你这身体也颇为羸弱不堪,叫寡人怎生放得开手脚,先前寡人真气在你经脉中更是无法畅行,大为受阻,如今出阵在即,寡人便再一通你的奇经八脉吧。” “开三关,通三天,周流运转,玄窍一通!” “噗噗!”做声,楚歌身上碧光大作,整个人登时跃将起来,半空中越转越快,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察觉到一股气流在身体里左冲右突,上蹿下跳,所过之处,犹如洪潮奔涌,经脉酸涩不堪。 一阵冲击之后,周身疼痛不已,经脉冲击处火烧火燎,初生新rou在羽羲之的碧木真气作用下,生生不息,迅速张合,不到半刻,冲毁的经脉回复如初,更为坚韧宽平。 真气运行之处,经脉张合欲碎,如烈焰焚身,极端的痛苦之中又感到阵阵的无法言语的痛快淋漓。 刹那间,楚歌仿佛置身于岩浆中心,被巨浪狂涛的光影撕碎、吞并,随着每一次跌宕起伏,莫名的心惊胆颤,五识封闭又开合。又好像被抛入狂卷的漩涡,层层叠叠,无端的被抛飞,又落下,随着重心的上下,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被一次次的移位,又被还原。 “轰!”楚歌眼前大亮,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在识海看羽羲之给的法决一般,只觉*道,如醍醐灌顶,原本拥塞不堪的识海变得潮平起伏,广阔浩瀚。 君十方前般寄身于楚歌泥丸宫内,本就阔过识海,又借楚歌躯壳几番斗法,楚歌经脉也早已拓宽,只是顾虑到楚歌一介凡人之躯,受不得劲力冲击,才未有强行为之,而此番便是为了给楚歌易经伐隋,强行通关,是故以碧木真气周天循环,改换楚歌体质。 而碧木真气本为木属真气,本就有欣欣向荣,相促向欣之功,故而由羽羲之来打通楚歌玄窍,拓经伐髓,更是事半功倍。 刹那间,真气自头顶贯穿,吞吐飘舞,突又转折急冲而下,过“黄婷宫”,直灌气海丹田,瞬息间,楚歌周身上下全部大xue尽数打通。 “呼!”楚歌长出一口气,只觉周身上下无处不适,神清气爽,虽然经脉处还略有酸涩,但感觉到穿行于奇经八脉的真气,一时惊喜新鲜之感充溢于心。 “小子,别急,好戏还在后头。”羽羲之哂笑道,随即对无往禅师轻喝道:“和尚,你不是与这小子有缘么?嘿嘿,送佛送到西,你既多番救他,羽某那便讨你大若寺‘菩提丹’一用如何,也好让这小子少受一点罪啊!” “不过是身外之物,老衲如何不舍,居士拿去便是。”无往禅师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抛向过去,小瓶外观看来分外精致净瓶,着以琉璃版色,不知是何材料所造,想来便是羽羲之所说的大若寺的“菩提丹”了。 楚歌右手不受自己控制,一阵霞光席卷,顿时抓过琉璃净瓶,旋即打开布帛,一气倒出全部三粒丹药来,丹药倒出瞬间,一股琉璃清香扑鼻而来,侍立一边旁观的君十方只一闻便觉通体舒泰,真气循环立时加快,大有精进之势。 心下不由一阵凛然,对楚歌的福缘大感艳羡,早听说过佛门大若寺“菩提丹”生生造化,玄妙无穷,乃是三界中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修行中人甚或将其视为太上老祖的还魂金丹,万金难求。 盖因大若寺隐世不出,行走世间的门人又多行踪飘渺,或如无往禅师修为孤绝,他们所携带的“菩提丹”也就更之成为无价之宝了,与昆仑的“造化丹”、东华宫的“无极果”、玉华派的“西琼浆”并成为三界的“往生四药”。 更甚缘于“菩提丹”的生生之功,丹药中所蕴涵的祥和之力,被誉为“往生四药”的往生引,寓意其造化之神效。 “菩提丹”甫一显露之后,丹药清香久久不散,羽羲之借楚歌之手一气拿光三粒之后,也颇觉郝然,便将最后一粒放回瓶中,扔还给无往禅师。 顿将两粒丹药同时灌入楚歌体内,丹药作用之后,楚歌只感到周身毛孔尽皆张开,彷如全身置于温泉水中浸泡一般,同时两股极为中正平和的真气在丹田内化开,与羽羲之留在体内的真气渐渐融合为一体,真气在周身行完周天后缓缓壮大,并愈发中正,浑不似羽羲之的真气带有任何属性。 此正是羽羲之借“菩提丹”的生生造化之力,在楚歌体内强行孕育出的先天真气,虽不甚壮大浑厚,但因乃秉性特殊,不带任何五行属性,大有五行合一之妙,更为修行中人推崇。便是如今三界中修行中人,除少数散仙外,更无带有先天真气者,先天真气环绕,渐渐穿行过楚歌受损的经脉,数息间所有大小创伤更是全部复原。 楚歌落地后,浑觉神清气爽,周身充盈着使不完的气力,飘飘欲飞,那滋味着实玄妙无比,畅快处,不由纵声大啸,以抒发胸臆。 修真之人要想修成长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须先修气炼神,将体内真气化为真元,在将之炼为元婴内丹,而后借此打通头顶泥丸宫,灵神脱壳,逍遥于三界,成为真正的超脱形体。 而楚歌从未修习过任何道家典籍,其实体内也就不存在任何真气,更不用说充沛到足够打通自身的玄窍,反而借助了羽羲之的外力作用,将周身经脉全数打通,并贯穿于气海以及泥丸宫,但因为楚歌没有修成元神,故而这识海也只能如此闲置,由羽羲之去了。 君十方一旁瞧见了楚歌被易经洗髓的整个过程,不由又惊又羡,心中骇然。联想自身修行多年,才有如此修为,而楚歌一介书生却因缘际会,平白赚得一身修为,更兼有佛门至药护住心脉,消弭走火入魔之危,并强健体质。 惊骇的是青帝羽羲之一身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谈笑数息之间,便向无往禅师借来“菩提丹”如此圣药,并打通楚歌一身玄关,亲手造就了一代高手。 眼见大功告成,羽羲之也不禁心中一喜,放声笑道:“好小子,若非寡人欲借你行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枉费这般心力,让你平白赚得了这一半仙之体,常人数几十载之功,竟全然比不上你这半刻之力。” “如今你奇经八脉畅行无阻,泥丸宫也联拓识海,莫说真气上下,纵是元神出窍也并非不可,来日能否成就散仙,便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