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广州在握(4)
送走了秦成安,楚锐的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因为发生在岭南的战争,终于可以在这场突然而至的秘密交易面前划上一个句号了。 虽然秦成安一直显得有些神秘,那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怪异之感即使在离去后依然时不时浮现在楚锐的脑海里,不过很显然对于这老头今天所说的话,楚锐认为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别的且不说,就说秦成安最后允诺的,所谓怂恿程师孟演一场上京请罪的大戏这件事。那程师孟是不是真的上京其实无所谓,但至少这能证明秦成安的确是拥有了陕亶方面的授权,绝非空口白话欺上门来的骗子。 又或者,让程师孟公开放弃对“反贼”的军事行动,本身就是陕亶对于他自身态度的一个证明吧,总之楚锐认为在当前形势下,官军选择与他这伙反贼暂时相安无事,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今天这场交易应该还是信得过的。 当然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防备对方耍猫腻,楚锐还是在把秦成安送出府衙大门之后做了些许布置,他让王六郎去通知随主力部队行动的祝喜儿,把包括祝喜儿在内的所有斥候全都派了出去,一方面核实七镇禁军是否真如秦成安所说的“不集中,不动员”,另一方面也好看看陕亶能否真的说动“神志不清”的程师孟演戏。 结果下午的时候祝喜儿回来了,一见面就报告了他在猎德的见闻。只道亲眼所见程师孟披头散发满脸颓唐,在猎德五里亭处做出了一副上京请罪引颈待戮的模样,还吟诗数首以表对朝廷的忠心和对失败的悔恨,再然后轻车简马一行人向北方而去。 “程师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明知打不过就干脆撂挑子走人,他自己干净利落不算,还省了咱们动手的麻烦。”楚锐心中冷笑,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自然是清楚,程师孟多半是被陕亶以作戏作全套之类的理由所怂恿,既然装疯就装到底了,明面上是向北而行,保不准半道上又会回转到猎德的某个角落里躲着,总之一个所谓疯子的行动是任谁也猜不透的,朝廷将来当不会追究程师孟撂挑子却又不上京的行为,岭南的局势再怎么发展也跟程师孟没关系了。 不过这些私下里的揣测自是不能当着祝喜儿的面说出来,楚锐还需要他的弟兄们保持高昂的斗志,准确的说是跟着他楚锐一路逃窜到远方去的斗志,所以楚锐除了称赞一声程师孟的果决之外,还是带着严肃和警觉的神色对祝喜儿进行了布置。 “程师孟走了,朝廷很快就会任命新的主帅,而这次来的人一定是久经沙场之辈,并且随他而来的必定还有征调自各处的善战之军,喜儿啊,平静只会是暂时的,咱们得准备走了!有多远走走多远,离大宋越远才能越安全。”楚锐道:“弟兄们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明白的!”祝喜儿的身体站得笔直,半个月来的几场战斗已经让关西精锐的气质、荣誉甚至信心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事实上这样的转变也发生在其他罪卒们的身上,随着胜利的到来和重新掌控命运的机会来临,曾经因为流放和罪犯身份所消失掉的锐气,目前充斥在了部队的每一个角落。 “我还有亲人在关西。”祝喜儿道:“不过从军多年,家是一次也没回过。本来就打算把命扔在茫茫瀚海里的,至于亲人如何,脑子里有个念想也就是了。现在既然都搞成了这样,把命从沙漠瀚海改丢在全是水的大海里,也没啥大不了的。大当家带着咱们去哪,咱们就去哪,我这两天跟兄弟们聊天,人人也都是这话。” “那就好!”楚锐叹道:“这一去,多半就不能回了,准备的功夫得做十足了才成。趁着他程大官人撂挑子,咱们得把事情都给做起来。该造船造船,该练兵练兵,该搞粮食搞粮食,总之谁也不能歇,关键是人心不能散!喜儿啊,天色虽已不早,你和你的斥候弟兄们还得辛苦一番,继续加派人手盯着猎德、白水一线,程师孟虽然走了,可七镇禁军还在,难保有人头脑发热想立功劳来找麻烦。另外,布置完盯防事宜后你自己亲自跑一趟,去扶胥,去虎门,连夜把那边的人都给召回广州来,就说是我说的,我们要去欧罗巴了…… 以上,就是虎门之战后发生的一切,至于现在,当然已经是楚锐进入广州之后的第三天早晨了。持续一夜的冻雨,让窗外的檐角处凝结了一片晶莹的水冰,从楚锐躺着的地方望过去,那水冰反射着七彩的光芒。这是崭新的一天,无论对于第一次在充满大宋朝奢华风情的大床上过了一夜的楚锐,还是对于在扶胥俘虏营里小心守着身上那堆禾草的李玉简,又或者对于奔波在路上的祝喜儿,还有带着惆怅情绪回忆京城生活的李桢,对所有人来说,今天都是新的开始。 昨夜祝喜儿才出发,要把所有人都召回广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远在虎门的丁三郎且不论,就论近在扶胥的李桢等人,也不是能于今日就抵达的。扶胥那边的许多物资要移过来,更关键的是那两千禁军战俘也要保证能够稳妥的押回来,广州这边更要先期准备好看管这些俘虏的营地,虽说城里有不少空出来的军营,但是不做好事前的准备,难免就会引出什么不测,楚锐深知现在到了整个离宋计划的最关键阶段,任何的意外都是应该要去避免的。 “大首领要起身吗?老奴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门外响起了老仆的声音。这老仆姓吕名榭,以前乃是府衙的一名低级副管事,专管那些侍候人的杂役,自己亲自上阵侍候起人来自然无微不至,只听到楚锐在房里边辗转时发出的声响,吕副管事就立即侯在了卧房门外随时准备侍候这位新主人。 “嗯!”楚锐应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衣服穿上。要说这衣服还是昨晚从程师孟的衣柜里搜罗来的,挺新,虽然楚锐身材很高大,不过看上去程师孟的身材也挺不错,至少这些衣物之于楚锐还算凑合。 “这洗脸水是老奴刚刚才烧热的。”吕榭干起事情来手脚非常麻利,一边给楚锐润湿了毛巾躬身递上,一边道:“先前王首领来过,问大首领今天要干些什么……” “六郎起得真早。”楚锐闭着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洗脸水在脸上停留的快意,没有回答吕榭的问题,却问道:“昨日我没出这大门,只见了几名队伍里来汇报的首领。不知现在城中倒是怎样的光景。” “没甚差别。”吕榭虽然只服侍了这位新主人两天多一点的时间,不过凭着许多年侍候人无数的经验,已经能察觉到新主人说话的气质随意得很,远比想象中的贼酋大有不通,无论什么尽管开口便是:“老奴虽然没有出去,不过听那扫地的小二子说,街市上还是那副模样,做买卖的还在做买卖,该揍孩子还得往屁股上揍,只是这城目前不让进出,市面上的菜食一夜之间可就涨了价。大伙都议论,说是贼人要是赖着……哦,老奴该死,说是义士们若是逗留不去,很快大伙就得饿死城中了,有钱也买不着菜。嘿嘿,外间那些百姓都是些没见识的,大首领不用往心里去……” “没事,我不是义士,我就是贼,是强盗,强盗得干强盗干的事。”这句话在楚锐进入广州城之后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他当然不介意再在吕副管事面前说一遍,甚至还巴不得老家伙把话传出去呢,反正很快就要大索全城了,丑话说在前面也好让城内百姓士绅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也省得翻脸的时候还有人敢叫屈,做强盗嘛,敢做还不敢认了吗? 现在扶胥和虎门的弟兄一时半会到不了,而时间又很宝贵,楚锐已经打算利用这几天时间好好做一番计划。头一个计划就是关于抢掠全城的。 在楚锐看来,大举远赴海外最需要的东西说白了就四样,一是手下有人,二是手里有刀,三是口袋里有钱,四是屁股下有船。只要四有新人做到位,天涯海角都是去得的。 人和刀,楚锐算是有了!几场仗打下来,身边的弟兄并没有太大损失,还是近万的数量。加上那些俘虏的马步禁军还有起义的水军,以及即将要从广州城中裹挟走的部分有用的百姓,离开大宋时总人数肯定过两万,数目不算少了。那些俘虏们目前离心离德不怕,只要到了万里之外,由不得他们不跟自己一条心,全世界的人其实都一样的,为了生存都会拧成一股绳,至于共患难之后能不能同享福,那所谓的“享福”不也还是没影的事吗?真去了欧洲之后能不能生存下来,只有老天爷才知晓,楚锐现在是管不着的。 船,楚锐现在也有,不过数目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既有能够出海作战的水军海舶近四十艘,也有在内河飘着也够呛的荆湖旧船近百艘。全部用在出海计划上似乎不够用,但是如果能利用广州城里的全部资源来大举造船的话,几个月的时间想必有可能解决一部分困难。 所以楚锐缺的还是钱! 弟兄们虽然是靠着感情维系在一起的,可将来没钱能行么?任何时代任何队伍,都不能缺少了金钱的维系,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就别想镇住队伍,这个道理楚锐比谁都明白,后世在研究所搞科研的时候,少发一分钱奖金研究员们都敢把项目停下来跟领导叫板,这还是群受各种爱岗敬业教育多年的家伙呢,楚锐又不是没见过。 再说去了海外之后,也总不能时刻都靠刀枪说话,无论是文明世界还是土著野人,楚锐绝对没有用武力向全世界动手的打算,就这万把号人连岭南两广都不可能完全摆平,更别说什么全世界了,所以该用银子还得用银子,比如明代的时候那位三宝太监下西洋,武力也就是个震慑,大半时候还是用银子说话和开路。 做强盗的好处就在于,银子来得快嘛!楚锐缺钱不怕,开抢便是了。 “首领我今天哪也不去。”洗完脸后,他这样对吕榭道:“你去通知王六郎,让他直接去把秦成安老东西押过来,对了记住,是押,不是请,甭跟那老东西客气。哈,他还跟我玩什么神秘主义,装什么淡定呢?老子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实打实的?广州,就是老子予取予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