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游
我立马嘟起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表情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他生气的样子好可怕，我又想起那天他刚刚得知程满死讯时的样子，不怒自威。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委屈无比，若论国家大事、论地位尊卑，他不待见我我都能接受，偏偏是因为程满。 他把话说得很清楚：“我要不是看在程满喜欢你的份上，根本不会娶你，我本来想让你们远走高飞，哪知道他死了？总之，你要想继续住下去，就给我好自为之。” 我被他这话说得哭了出来，像极了一个被打屁股之后委屈的小孩子，原来我能留在这里还是看在程满的面子上，这让我很绝望：“你就这么喜欢他？” 柳玖滕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说了多少遍，是他喜欢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他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都说了我喜欢你嘛！”我对他怒吼着，抬手擦脸上的泪水，结果越擦越花。 “喜欢我？一见钟情？我不信。”柳玖滕冷笑。 “凭什么不信！”我天生好争抢，说这话时，我也不清楚我究竟喜欢不喜欢他，我只是不服气。人天生都喜欢优秀的东西，无论是从外貌还是从能力来讲，我都该喜欢我的夫君的。 柳玖滕更加严肃：“就凭我不喜欢你。” “你！”我被他气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哭。 很快柳玖滕就被我哭烦了，转身想走。我绝不允许，于是一边啜泣一边大喊：“柳玖滕你个自私鬼，你为了他就不顾我的幸福！” 但他不理我，继续往外走，无奈之下我又龌龊地用了程满的名义：“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你连今天是他生辰都不知道！” 柳玖滕脚步果然顿了一顿，我觉得有戏，“他的生辰，你还逼着我吃他最不喜欢吃的虾仁。”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柳玖滕终于转回了身看着我，我一把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笑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既然他生前那么喜欢我，他死后，我也不能忘了他呀。” 于是，鬼使神差的，柳玖滕和我到了月光下的一片草地上，旁边还停着一匹马，默默吃草。我们二人面前放了几个酒瓶子，以及程满的画像。 我想起自己的悲惨境遇，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我想这一幕看在柳玖滕眼里，他定是觉得我在为了程满的死伤心吧。我喝多了酒，脸却越发的白，白的骇人。柳玖滕不得不宽慰我几句，“人死不能复生，不要伤心了。” “不啊，我开心！”我举着酒壶大笑：“多好的日子啊，以前每年的今天，我们三个都在一起！”我们三个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以后再也不能了。 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苏白锦，天真、不可一世，多像程满没死时候的我。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地位高高在上，且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良人，直到这个良人死了，而我却还迫切地想活着，我才明白我从来都没爱过程满。苏白锦对她表哥的这份情应该和我当年对程满差不多，是以我从来都没把这个小情敌放在眼里。 如今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所幸，他没再推开我。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笑了，喝了一口酒，不像刚刚那么苦涩。许是我太过悲伤，让柳玖滕不忍心再继续严厉下去，语气有点温柔：“什么样？” “就是你喜欢男的啊，这样至少我不会受到其他女子的威胁。” “你……” 我伸出食指挡在他唇边，“你别生气，我不说了，就当你和程满、苏白离都是清白的。” 他不怒反笑：“怎么又加了个苏白离？” 我耐心地解释：“你看他今天知道你和程满的事情时，多生气啊，还敢说你们没有jian情？”他也确实时常厮混在苏白离的王府。 “程满是他的杀母仇人。” “嗯？”我皱眉，这事情我怎么没听程满提起过？ 他的语气很淡然：“他和锦儿的母妃，也就是我姑母，三年前随王上一起出征，我姑母替王上挡了一箭而死，那箭是程满射的。” 三年前……唔，那差不多是程满第一次带兵打仗，回来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他擒贼先擒王，一箭就射中了城楼上的人，我和王兄当晚还为他把酒联欢来着，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杀死的人会是我夫君的姑姑，我的背后一阵凉气，着实该考虑一下是不是不能再依着人家的肩膀了。 柳玖滕按住了准备起来的我，“头晕就继续靠着吧。”他看出来我喝多了，这让我有些羞赧，嘟囔道：“没想到程满还干过这种缺德的事，那你……不恨他吗？” 他摇了摇头：“当初抓他本来是想教训他一顿的，不过后来觉得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他说起程满时舒心的语气，让我心有不甘，我王兄此前说起程满时，也是这个神情。于是我干脆靠在他肩膀上装死，我不说话，他反而来了精神：“程满说过你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那天听你弹琴方知他所言非虚。他与我曾有过约定，若是东林与南熙不再开战，他便弹琴给我听，你也算完成了他的心愿。” 我点点头：“对我的评价算他实事求是。” 头顶那人轻笑：“我倒觉得你很讨厌。” “……”这话本公主没法接。 他又说：“你讨人厌的样子和程满很像，我在夸你。” “那我该谢谢你喽。” “嗯。” 他竟然嗯，嗯什么嗯啊！我扭头看着他，面无表情：“我困了，回去吧。” 马跑得飞快，冷风吹在脸上，我感到我煞白的脸不一会就变得火红，红的发烫，但我却有些冷，就往柳玖滕怀里躲。一路疾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唯有身后人的温度是清晰的。 回到寝室时，我已经站不住了，柳玖滕把我扶到床上，“今晚你睡在这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想说话，他就低头帮我脱去外衣鞋子，盖上被子，我弯了弯嘴角，迷迷糊糊中觉得这个夫君对我还是不错的。 “一起睡！”遂我闭着眼，双手准确无误地环上了柳玖滕的脖子，且力道十分之大，将他拉扯到了床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扑上，一口咬了下去……不对，吻了下去。 柳玖滕愣住了，我心里很开心，如果我的生命所剩时间不多，我是不是该勇敢地把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做一遍？ 可他倏地推开我，翻身下床。 柳玖滕回头看我时，我紧闭了双眼，装睡。我知道他熄了灯，又拿上程满的画像，准备离开。我心里有点苦涩，我都这么主动了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等了许久仍旧没有关门的声音，他竟坐在了我旁边，我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黑暗中，我不敢睁眼，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静默了许久，我变得毫无困意，他说：“就算你不喜欢程满，我和你在一起还是会愧对于他。他曾多次对我说过你，我打心底里祝福你们，后来得知王上赐婚，来和亲的竟然是你，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助你们远走高飞，谁知……” 苦涩的泪从我眼角划过，带着温热流入鬓发。我睁开双眼，他已经离开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对待感情从来都是那么儿戏；或许是受我王兄的影响，总觉得喜欢的就要得到，不喜欢的就爱答不理。 我从没关心过程满是不是爱我，柳玖滕的话让我第一次陷入沉思，对待感情他竟比我细腻且认真的多，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随心所欲说的喜欢，是一种对他的侮辱。这一晚我想了很多，想程满也想柳玖滕，我想不出结果，只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副程满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