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虎威镖局

    此时已到金秋时节，万果硕硕，麦谷荡漾，余晖之下，一片金黄的麦地之上，虎威镖局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缓缓赶着路。

    南风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之上，倚靠着装载货物的大箱子，看着向后退去的迷人景色，视野随着马车上下颠簸。

    犹记得当初走过这条大路之时，道路两旁的谷麦才刚刚冒出穗头，四万四千位白袍儿郎气势高昂的走过。如今倒好，仅剩我一人，变为乞丐，失魂落魄地踏上回去的路。

    一世功名也好，万载青史也罢，也不过是帝王家的一枚可舍可弃的一枚棋子。

    想到此处，南风木讷的转头看向前面虎威镖局的几人，几人嬉笑不已，虽一介草莽，却是自得其乐。而自己功名一场，身心俱疲，到头仍是一场空。所谓的官场正途，还不如这茫茫江湖醉人心。

    “哎，你在看什么？”裘儿瞥见南风在看着他们，便勒马放慢了行速。

    南风难看的咧嘴一笑：“没看什么，只是想问问安大哥你们要去何处？”

    听到南风叫自己爹爹为大哥，那自己不就要比这乞丐还要小了一辈。于是裘儿没好气的道：“不准你唤我爹为大哥！去了何处你自会知晓，哼！”

    裘儿一夹马肚，自顾自的走上前去。

    自从自己苏醒过来已有两日，得知那虬髯大汉，便是这虎威镖局的当家，名叫安虎。那活泼女孩名叫安裘儿。而那六位伙计各有绰号，大家都是好相处之人。只有那竹竿，自那日被自己吓得出了不小的窘相之后，便对南风敬而远之。

    “兄弟不必介意，大小姐就这脾气，莫见怪。”

    与自己说话之人，名叫冬瓜。生的又肥又矮，衣服上总是感觉有洗不掉的油渍。南风就是坐在他所驾的马车之上。

    南风点头回道：“不见怪。”

    “嘻嘻，兄弟你莫不是看上我家大小姐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模样，还真配不上我家大小姐。”

    名为羊笑胡的羊胡男子嘻嘻哈哈的打趣着。只因他与人说话之时，总是爱带着笑脸，并且自己就姓胡，所以便叫羊笑胡。

    南风微微摇了摇头，将头找了舒服的位置，靠在货箱上悠悠道：“安裘儿？安稳锦裘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这名字不错，安稳平安，衣食无忧。”

    “嚯，兄弟好见识，俺家媳妇取得名字你竟能知道是何意思。”

    听到伙计们在说自己女儿，安虎也凑了过来。

    南风直起身来，结果扯到背上伤疤，吸了一口冷气，痛的弯下了身子，歇的几息才道：“安大哥抬举了，小弟虽是落魄，但也习得几篇书文，不足为奇。”

    一个在赶马车的秃头汉子伸出他那反光的头顶，对着安裘儿喊道：“大小姐，那小子在说你的荤话呢。”

    “是哩是哩。”前车驾车的精壮汉子也随声附和。

    “闷葫芦，赶你的车！蛮子，快到城里了，你先去打下先手去。”安裘儿没好气的吩咐着。

    那叫蛮子的汉子口舌不清的埋怨了一下大小姐莫名其妙的牵怪自己，便赶着第一辆马车先行而去。

    打发了伙计，安裘才放慢了马儿，气势咄咄的指着南风：“我的名字是你乱说的吗？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呀，兄弟，你还没告诉虎哥你叫啥呢？”

    “嗯……我叫薰风。”

    “看你如此模样，竟还有这么一个儒雅的名字，当真新奇。”

    “呵呵，家门中落，见笑了……”

    须臾之后，众人闲聊调侃之间，便已来到城脚之下。南风抬头看看，连州城，距国都安平仅仅一百四十里，是安平的咽喉之城。

    安虎扯着脖子吩咐了一声，便带着伙计进城。跟随进城的队伍来到城门口，城门的兵丁拦下众人，列行检查。

    打开箱子查看一番，只是一些名贵的丝绸织品，别无其他。

    看到蒙头垢面的南风，那兵丁偏头问道：“你们为何还带着一个乞丐？”

    安虎被问得哑口无言，自己也不知道这薰风是做什么的，若是说半路上捡的怕是这兵丁又要作弄一番。

    安虎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南风悠悠下车，对着兵丁一揖道：“禀官爷，在下是乔州人氏，此番是为去安平赶考。走到半路之际，惨遭绿匪洗劫，幸得天怜，安镖头他们路过。仗义出手，救了在下，见我可怜，遂捎我一截。”

    南风说话举止，斯文得当，说话文绉绉的。兵丁也知现时匪盗猖獗，也不作多想，挥手让虎威镖局一行人进城。

    进城之后，左拐右转，不消多时，镖队在一个平平常常的院门停下。先行进城的蛮子，早已在门口等待。待马车停当，叫着冬瓜与闷葫芦前去交货，安虎带着众人进门。

    院内尚显宽敞，当中是间大厅，两旁置有耳房，院中摆放着一些刀剑兵械，简单质朴。

    羊笑胡笑着对南风道：“兄弟，这便是我们的镖局，怎么样不错吧”

    南风刚要答话，前头的安虎却叱道：“羊笑胡，你少些屁话，且先带熏风兄弟下去淑洗一番，再到厅堂中来。”

    旁边的安裘儿也嫌弃道：“是呀是呀，他这副模样，娘见了定会以为我们虐待于他。”

    南风微微点头，权当赞同。羊笑胡嘿嘿一下，领着南风去了耳房。

    在羊笑胡一番鼓弄之下，盥洗桶早溢满热水。眼看就要脱衣入水，那羊笑胡竟也不走，一脸堆笑着暧昧的看着南风脱衣服。

    直到南风褪去上衣，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是作甚？我也不是女子，何必这样看我！”

    换作谁也不能忍受一个长着羊胡子的猥琐男人这般看着自己洗澡吧。

    羊笑胡也不生气，咂咂嘴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南风：“啧啧，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身上竟有这么多可怖的伤疤。”

    这么多年南征北战，虽然除了长水涧之战外，别无败绩，但并不是说南风便从未受过伤。他是人，也是rou体凡胎，怎会可能不会负伤。

    南风一惊，差点忘记隐瞒自己，都是这几日安逸日子把人头脑都过迟钝了。

    略是一愣，南风心思急转，然后一笑，道：“本就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嘛，学了六艺本就是要免受欺负，一来二去，受些小伤也是没什么的。”

    虽然这个理由太过敷衍，羊笑胡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嘿嘿一笑，说了句我懂就退出了房内。

    怕是月余不曾洗过澡，搓洗一番，穿戴好羊笑胡拿来的青色粗布衣服之后，南风看着盥洗盆内已经变黑的水，苦笑摇头。

    若是有一种能洗去过去，洗去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水，那该多好，怕是拼了命的也要得到。

    用一条青带系好头发，拉整了一下衣裳，南风赶去正堂。

    南风去到之时，前去交货的蛮子三人也已在堂上坐好。安虎大大咧咧的坐在上首，左旁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寻常人家打扮，显得温润慈和。安裘儿和其他六人分别坐在下首。

    “想必这位便是裘儿刚才说的小兄弟了吧。”

    “在下薰风，见过夫人。”

    南风很是礼节的一揖，显得得体而斯文。

    “小兄弟长得斯斯文文，也是帅气。不像裘儿说得那般粗鄙嘛。”

    “娘是没看见他先前的模样，当真是如乞丐一般，现今洗漱一番，还是有些人样的嘛。”

    “裘儿莫要乱说话，谁都有落魄之时嘛，熏风兄弟不必介意。”

    “安虎大哥多虑了，玩笑话嘛，自是不会的。”

    一番客套寒暄，南风婉转的表达了自己想暂居此地休养生息之请，安虎哈哈一笑，痛快的答应了。

    在南风想借机脱身之时，那安夫人却忽然问道：“熏风兄弟，听裘儿说，你随口便能说出我为裘儿取名之意。”

    南风立马微微欠身回道：“让夫人见笑了，在下也只是空度了几载光阴，多读了些书文，才幸知千金芳名之意而已。”

    “噢，熏风兄弟也是博学多才。只是不知熏风兄弟姓什么呀，莫非单字姓薰？若是如此，那这般姓氏当真少见呀。”

    安夫人带着笑容，有意无意的偏过头去，隐约露出脖颈后的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南风霎时心头一凛，略有些慌忙的低下头，脑中飞快的转动的思索，两息后，方才回道：“夫人见笑了，鄙姓为项，左王右页的项。”

    安裘儿扳着手指，眨巴着眼睛：“项薰风？好是好听，可怎么听都感觉文绉绉的。”

    安夫人“嗯”了一声，缓缓吟道：“甚独抱清高，顿成凄苦。漫想熏风，柳丝千万缕。”

    南风剑眉一簇，旋即舒展开来：“呵呵，夫人也是淑质英才……”

    “奉承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想来熏风兄弟也是累，就先回去歇着吧。”

    南风应诺，弯腰一揖，转身便要退下。安夫人却又叫住南风，叮嘱道：“对了，熏风兄弟也不必见外叫我什么安夫人了。妇人竹付，往后你喊我竹婶便可。”

    南风脚步一顿，偏过身子一躬，示意了然。四下打了声招呼后，大步流星地回到房中，心绪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