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水汤汤

    翌日，艳阳，长水涧外，两军对峙在此，蓄势待发。

    肃慎军中，一身灰甲的粟息带着两名大将策马而出，行至两军中间，摇摇抱拳。向南风也带两名亲骑，前往会面。

    待到向南风来到身前，粟息方才好好端详起这位白袍军的将领。向南风生的剑眉星目，面容却是略有几分柔美，乍一看一股书生气便扑面而来，他一身白袍黑甲，腰上配着那把让各国惶恐不安的霍霍直刀。如此之人，粟息实在难以跟那个杀人如麻的白袍军统帅联系起来。

    “两军阵前，敢问肃慎王招向某来此有何见教？”粟息尚未回过神时，向南风就已发问。

    “哈哈，向将军很是张狂嘛。打仗归打仗，寡人见向将军如此英武，甚是想跟向将军交个朋友的，如何？”

    “古人有语，人不张狂枉少年。此时交朋友就不必了，待到你等臣服觐见我王之时，再交不此，那时，向某必定请肃慎王到鄙府做客。”

    南风不在理会肃慎王粟息，调转马头便要离开，不想肃慎王却连忙开口：“向将军，若是有此机会，寡人定当拜会。若是一国有向将军一人，便是万福。寡人好心知会向将军一句，前院炊火，后院失火啊……”

    向南风轻哼一声，不再理会，策马回营。

    粟息看着向南风的背影，不禁摇头，轻声道：“如此英才，恨不能收，不能救哇！”

    先有神神道道的青袍男子胡言乱语，这次敌军之王也左敲右击，尽管他相信这是故意扰乱自己的话语，但向南风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莫非……

    向南风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可能，他不会的，我们乃兄弟，不会如此。

    想定之后，向南风回到中军之处，接过槊刀，铿锵一指，大军随即进攻。

    原本两军交战，接战之时当时气势如虹，势不可挡。而肃慎军中，全是安然不动，只是做好着防御准备，静静的看着冲锋而来的白袍军。

    剑锋一出，难以收回，恰在此时，白袍军后却忽然狼烟大作，喊杀震天，侧后方猝不及防的杀出两路大军，而军中大纛之上，赫然有兰黎二字！

    异军突起！这是无终国的兰黎军！

    如此动静，向南风又怎会不知，只是千军已然出击，若要回撤，那也不能一蹴而就的。果不其然，帝王皆是冷血人！

    “莫要慌张！敢问来者何人，是为援军否？”向南风嘶问道。

    左右冲出的异军，与前方的肃慎军，各自成犄角之势，将白袍军为的严丝合缝。异军之中一人策人而出，抱拳一敬，接着将手中的帛书一展，朗声道：“遵王之诏，洪武大将军向南风，在外拥兵自重，蔑视王权，不侍王令，意图谋反。命，兰黎军剿灭之。”

    诏念毕，白袍军全军哗然，将士么都兀自在咒骂个不停，向将军是如何的人，他们自是知道的，对陛下忠心耿耿，在外出生入死的为无终国开疆辟土，到头却是落得个这般罪名，当真叫人心寒。

    这么大罪名“啪”的一下变扣在了头上，而且拿不拿下来还由不得你，真是叫人心生委屈又无可奈何。

    “此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明察，莫被jian佞蒙蔽……”

    不待向南风多说，异军统帅抢道：“向将军，多说无益，在下也是奉旨行事，还望向将军勿怪。三军听令！灭白袍，不纳俘，不留活，不受降！”

    这是当初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却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可恶！

    兰黎军得令，左右各五万兵将，蜂拥而来，似要将曾经的同袍踏个粉碎。可白袍军就是白袍军，若是实力，又怎会叫人闻风丧胆？在刚才纠扯之中，原先出击的先锋军早已返回没入军中，而原地的盾兵已经沿着长水涧的涧口摆好盾阵，做好防守阵势，没有一丝懈怠。

    十万大军眨眼便至，前排士兵猛烈的撞击在盾牌之上，硬是把盾牌撞得退后了尺余。不等敌军站稳，盾牌之后长槊突起，刺翻了无数士兵。前排士兵一到，后面便用接着袭来一波，如此反复。

    存亡之际，向南风自然不敢怠慢，在十七亲骑的围护下，战在前线。所过之处，血影翻飞……

    两个时辰之后，长水涧口，白袍军的盾阵已缩小了尽一半，盾牌之上，血迹斑斑，布满刀痕。将士蒙面的白巾，已然都已变成血红色，虽然满嘴的血腥味，但仍无将士拿下。

    这是他们一生的骄傲，不容放下。

    向南风靠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握着犹如血池里抽出的槊刀，双手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或者亢奋，这是因为长时间厮杀，已近力竭，快要握不住兵器了。向南风举目环视，涧口之外，伏爬着一圈兰黎军的死尸，零星掺杂着白袍男儿的尸首。盾阵里面的白袍将士，或坐或倚，虽然皆是疲惫不堪，但眼中仍是杀气凛然。

    血战许久，四万四的白袍军，已不俞半数。就连自己的十七亲骑，也只剩八人在侧……

    前方打的火热朝天，另一边肃慎国却在冷眼旁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从古至今，数不胜数。

    肃慎王粟息看着越战越少的白袍军，慨然叹道：“四万多人，竟可以战至如此，惨呐……”

    “肃慎王有这雅兴伤春悲秋的，还不如快快出兵，莫要忘了你与我们陛下的约定！”

    兰黎军的统帅看着军队久攻不下，折损过半，早就心急如焚，又听见肃慎王在旁感慨，忍不住出声叱责。

    粟息久居高位，怎会容得一个敌军之将叱责，厉声回道：“废物！尔等皆是无终之军，差距竟是如此不堪，你还有甚脸面在此叫唤！”

    不再理会此人，粟息策马而出，奔至白袍军盾阵百丈之外，高声疾呼：“向将军，败局已定，切莫要再入死局了。若是你率这些铁骨铮铮的男儿入我肃慎，我以王族之血歃誓，不会欺待尔等！向将军意下如何？”

    肃慎久久不愿出兵，原来打得是这样的好算盘。不废一兵一卒，等到两军战到力竭，白袍军必败之际，在出手相救，把白袍军收入囊中。

    “嗖”的一声，一柄长槊划破天际，刺立在肃慎王粟息战马跟前，惊的马儿嘶鸣不止。

    安抚住战马，粟息上前不嫌污秽的拔起长槊，暗叹一声。向南风这是给出回应了，想来是我太过天真了，如此傲骨之人，怎么会听我之言，真是可悲可叹啊……

    不再心有侥幸，粟息回到军中，黯然的摆了摆手，下令出兵与兰黎军一起进攻。十数万的军队再次攻来，只为灭了这余下的两万白袍，可笑的是还是自己的母国与敌国之军一起。

    有时候强大的敌人并无可怕，因为你只要有足够的胆识与智谋不是不能与之一战，真正可怕的是跟你推心置腹的人，在你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毫不留情的予你致命一击。

    向南风起身长望，眼中尽是萧瑟。我始终抱有幻想，他不会对我下手，是我的自大害了众人，此等罪孽，唯有来世再还了。

    看着犹如蝗虫一般席卷而来的敌人，向南风捡起一柄长槊，向后一横，大声道：“是我误了诸位，此世恐怕难以偿还了，若各位不嫌弃，来生我抛肝沥胆谢罪于诸位。”

    诸人闻言，皆是热泪打转。十七亲骑余下的八人，互相看了一眼，似在商量主意，待到心领神会之后，相互重重点头……

    “我白袍军中无弱郎，皆是铮铮铁骨儿！杀他个天昏地暗，杀！”

    向南风咆哮着便要冲将出去，却不想难后却遭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亲戚八人悄悄上前打昏向南风，一把扶住。亲戚八人中一人上前大声道：“我等战死，也不可让将军成孤魂野鬼。杀出去，护将军逃出生天！”

    猝不及防的出手打昏向南风，众将士以为此乃卖主求荣之举，刚要上前相救，听闻此言，皆止住脚步，都附和着说要护送将军突出去。

    亲骑八人中六人或握长槊或握直刀，率先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将士们也跟在身后，也冲将出去，而另外两人架起向南风快速的向后退去。

    长水涧口，左右分明。不足两万余的白袍军，身着破甲，手握残兵，踏着满地的尸首，咆哮着向对面的十数万敌人不知畏惧的进行着他们最后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