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方知情重
榛儿没敢告诉张公张婆自己要去吉庆班学唱歌的事,怕奶奶知道了伤心,就托了魏先生留了书给家里,又留下杨班主给的银子,自己只带了两身随身衣服就走了。 杨班主的吉庆班虽大,但每年来镇上的人倒是不多,带上我们两个一行人轻车快马的没几日就到了冀州。刚开始的几日榛儿天天晚上哭,说想爷爷奶奶了,等到了冀州安顿下来,带她出门逛了逛,散了散心便好了许多,人也活泼了起来,这几日天天跑到楼前看戏。 “jiejie,这个魏先生好厉害。” “怎么了?” “我以为他是吉庆班吹笛子的呢,原来他竟是个官儿。” “哦?他倒是清闲,还在吉庆班兼职。” “我听小张说魏先生读过好些书,在冀州可是出了名的。” “亏得他有这闲暇时间。” “这位魏先生学问虽高,但性子洒脱的很,跟杨老板交情不错,所以经常来这里玩一票。对了,还有他们这并不叫吉庆班。” “那叫什么?” “叫檀云轩。杨老板说这个名字拗口,镇上人不好记,所以就叫吉庆班,又喜庆又上口。” “凝曦姑娘在吗?”门外有人问。 “曦jiejie在,是谁找?” “你们两个应该多出去走走,呆在屋里做什么?”杨老板笑着进来。 “我们闲了好多日了,也该帮您唱些歌,挣点子钱。” “姑娘不说我倒忘了带你们回来是让你们挣钱的,只当着自己带了两个女儿回来了。哈哈哈。”这个杨老板是个极爽快的人,当时给了榛儿几十两银子,也并没有让她写卖身契,只是榛儿坚持,才让她写了个欠条子了事。 “您要是这么说,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就更应该挣钱孝敬您了。”我被她逗得也开起玩笑来。 “既然你这么懂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拢烟,带凝曦姑娘去梳洗换衣服。” “杨老板不必了。我穿些随常衣服就好。不用刻意打扮。” “那怎么成,你既是登我的台,那就是我的脸面。再说打扮的太素也不称你这嗓子呀。” “我本职是唱歌娱人,不是以貌悦人。若大家喜欢貌美艳丽的,大可以去那些章台烟花之地,就不必来歌馆了。这是我的一点想法,还望杨老板不要介意。” “嗯。我也知道你也是担心容貌太出挑了有人惹事。那我就依你。” “多谢。” “榛儿你也别闲着了,跟我走,我带你见见你的歌舞师傅,你要开始学习了。” “我早等不及了。我们走。” “拢烟你带凝曦姑娘到前面的歌台去。” “是。” 我扶着拢烟的手臂刚要往前走,听着迎面过来两个人。 “魏先生,哟,李老爷今儿也来了。我去告诉我们老板。” “不用了,我们在门口碰上拢翠已经让她去了。” “玄成兄,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姑娘?” “正是。” “嗯,果然天姿国色。” 他们似乎是在讨论我,什么天姿国色的,这位魏先生不会转手把我卖给谁了吧? “李老爷来了。快屋里坐。拢翠,去倒茶来。”杨老板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走过去招呼,看来这位李老爷身份可是不一般。 “我今天可是特意来和你商量些事。” “姑娘请留步。”拢烟和我正要走,却被魏先生给拦住了。 “我们还有些事要和姑娘商量。” “和我?” “正是。我听玄成兄说姑娘和唐国公府有些渊源。” “只是有机会认识罢了。” “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替在下向世子爷引荐呢?” “想必魏先生也和您说了,我和唐国公家的公子只是泛泛之交。替您引荐,估计有些难。”不知道这个李老爷是什么人,你想见自己去找就好了,找我引荐什么。 “早就听玄成兄说姑娘不爱与侯爵人家打交道,我还不信,今天看来是真的了。” “玄成兄?”在李老爷提了三遍这个名字后,我终于想起来这个耳熟的名字哪里听过了。我现在都可以回忆起在我的高一语文第二册上《谏太宗十思疏》那篇的第一个脚注——魏征,字玄成,唐巨鹿人。天啊,这位魏先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谏臣魏征! “魏先生可是叫魏征?” “正是,在下单名一个征,字玄成。” “那敢问这位李老爷的大名是?”魏征这个大人物都能相陪,这人绝对也是史上留名的。 “在下李密。” 还好我已经见过李世民这一类的大人物了,不然乍见两位历史名人估计又要昏过去了。 “现在是大业十年年初。李老爷应该还在被通缉吧?你还敢让我向世子举荐?” “姑娘怎么知道我被通缉?” “呃……”坏了,嘴又快了。 “世子和二公子有时会说起一些,所以我知道李老爷去年和杨玄感起兵,兵败被擒,押解的路上不知怎么逃脱了。没想到今日我竟有幸一见。” “哦?没想到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去揭发你的。” “哈哈哈,我可不怕姑娘揭发。当时我能逃脱,再被抓自然也有办法。” “李老爷既然这般厉害,又何须我来举荐,您递个名帖儿进唐国公府,还怕他们不收吗?” “姑娘好伶俐嘴。看来今日这封荐书是求不到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听姑娘清歌一曲。” “李老爷来的是时候,凝曦姑娘正准备去歌台那里唱呐,这可是她在檀云轩第一次登台。”杨老板见缝插针地递了一句。 “那我正好去捧捧场了。” “拢翠,带李老爷和魏先生到前面雅阁坐着去。” “是。” 我抱着琴扶着拢烟走到歌台,置好琴,还没开始弹,台下便一片起哄声,“哟!檀云轩是没人了,怎么来了溜街算命的?”“杨老板最近是手头紧吗?怎么这姑娘素的跟棵白菜似的?”“你看她还戴着个面具,不会是个钟无艳吧?”还好我内心够强大,不然手里的琴就砸下去了。 突然一阵笛声响起,台下顿时安静了,只剩一两个还在嘀咕,“怎么魏先生还亲自给她吹笛子?”“难道还真是个人物?” 我理理琴弦,和着魏征的笛音弹了起来。朔风的这把古琴叫松风,取古诗“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之意。声音最是悠远、深厚。所以只几个音,台下便完全静了下来。 魏征的这个曲子我有些生,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好的歌可以唱。又跟着弹了一句,不知为何脑子里竟冒出生日那天李世民唱给我的歌。 “陌上花,陌上花,陌上花开彩蝶飞。曾是香尘扑面来,好景犹在昔人非。陌上花,陌上花,陌上花开雏莺啼。不见当时采花女,为赴花期缓缓归。” 我一字一句的唱着,眼前本来漆黑的一片中仿佛闪出了无数的星辰,我觉得又看到了那晚的天空,甚至感觉李世民就站在我面前,俯身抱着我,轻声地唱这首歌给我听。 “好!唱得好!”台下突起的掌声叫好声让我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决定不再回去,以后怕是再也不会见面了。此时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不知何时自己竟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