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立海，毕业

    手冢踏着细碎的灯光走向自己的家。

    不二最后那一个微笑温暖得不像话，清浅得仿佛一眼就可以看透，却又……似乎怎么也无法全然理解。

    ――是什么感觉呢？

    手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三月的夜风，微凉清润。

    ……怅，然，若，失。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这么一种模模糊糊的感受吧。好像是世界中最天经地义的东西被抽离了。

    其实早已明白，不会有一个人总会站在他左侧偏后一点点。就像，哪怕曾经他们九个人为了同样一个目标赌上一切，却到底有分别的一天。

    ……却到底在意识到彼此不会在同一片天空下、很难再有交集的时候，而感到些许怔然。

    .

    幸村接到不二的短信的时候刚刚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从浴室出来。

    许是因为尽管三年级的几个人升了高中部，却依旧只是在和某个海带头一墙之隔的地方，所以大家都没有因为毕业而有什么伤感的情绪。也因此晚上吃了几个rou食动物强烈要求的烤rou之后，大家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丸井和切原兴高采烈地说着要去打电动，当然红发的少年一定是要拽走某只巧克力色的人作陪――或者，帮忙付钱？柳在用平静的声音传达了胡狼和丸井一定把切原安全送到家之后也就放手不管了。仁王一脸暧昧的笑容扯着柳生的袖子和三巨头说两个人要去“二人世界”了，幸村一看他的表情就估摸某人又在做不切实际的梦了，但也没有戳破，只是和其身后表情平静地推了推眼镜的紫发少年简单交换了一个眼色。

    最后就留下了三巨头。

    意料之中地在夕阳的光辉里慢悠悠地仿佛是毫无目的却又分明路线笔直地走回了立海。网球部。

    因为是国三生卒业的这天，所以虽然很晚，还是有不少人在校园里停留，大多是佩戴着三年级徽章的同学。

    残阳如血。幸村眯着眼睛看着暖色却温度偏凉的光芒中陌生而熟悉的校园，想起无数个和柳或是真田或者三个人一起走回家的傍晚。

    ――遥远而模糊。但又分明考试前还是如此。

    没有说话的三个人心照不宣地走向校园的某个地方，路上忽然有低年级的女孩仿佛鼓足了勇气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起头来，精致的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跑过来热的，还是太过紧张憋的。

    “……幸、幸村前辈……我是二年级的高山……因为是您要毕业的这天，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来尝试一下说出口……我，我很喜欢您，您校服的第二颗纽扣……”

    “抱歉。”幸村声音轻而温柔地打断了女孩的话，笑容是一种波澜不惊的清浅礼貌，“心口的这颗扣子，已经有了想要给的人。所以――抱歉。”幸村轻声重复着道歉的话，看着女孩娇俏的脸色泛起一丝苍白，嘴唇倔强地抿起来，眼睛里面分明有什么亮闪闪的，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颤，然而清晰而坚决：“还是……还是想要谢谢前辈！……耽误前辈的时间真的好抱歉，可是我想说这些话很久了，因为只有今天这一个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我是园艺社的……经常看到前辈在天台上面照料植物，前辈那个时候的样子总是很温柔……所以才悄悄喜欢上了前辈……会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其实恐怕前辈连我是谁都没有印象……只是想要告诉前辈……非常感谢前辈听我说这些！希望前辈……可以和喜欢的人顺利地在一起！非常感谢！不打扰了！”

    女孩子认真地鞠躬，然后咬着嘴唇离开了。

    幸村有些失笑――是很认真的女孩子。但他早已心有所属。不过不论怎样，都还是谢谢她的祝福。――和喜欢的人顺利在一起，当然。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这样的插曲忽然就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沉默。

    真田仿佛有些意外：“幸村，你有喜欢的人了？”身为好友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他和那个女孩子走得比较近。

    “嗯。”幸村的笑容非常满足。

    真田的表情有些诧异：“看来是很喜欢的人了。”认识这么久，他从不知道幸村也可以笑得这么……呃，rou麻？但是――“可以知道是谁吗？”

    柳停在笔记本上的笔尖忽然顿了顿，咖色的眼睛张开一线，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一脸正色的真田和满面笑容的幸村。――真田在爱情这种感情上本就迟钝，男女之间的相处都不是很善于分辨情感，更何况是他从未想过的男人和男人之间……就算是柳生仁王那么暧昧兮兮的举动，这个正直的直男也只当成是两个人的搭档感情和胡闹的性格而已。其迟钝程度甚至在切原之上。丸井那家伙只是看起来有点无害呆萌，实则七窍玲珑心，比谁都敏锐，柳生仁王在一块儿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更不用说合宿时候感情变化十分明显的幸村不二。桑原更是看似老实，实则恋爱经历非常丰富，虽然没有确切问过，但清楚幸村不二和柳生仁王是怎么回事的可能性至少在90%以上。

    ……可是弦一郎……

    柳的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忽然开口：“……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网球部练习。”的确，前方就是他们挥洒了三年汗水的地方。但――

    这个话题转变得太过生硬，连一向对幸村啊柳啊这样说话弯弯绕绕的方式不太敏感的真田都多看了柳一眼。幸村唇边的弧度微微收敛。

    他明白柳的意思。不希望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给笔直笔直的真田巨大的冲击。他也知道同性之爱对于真田来说估计很难想象，所以在告知他自己和周助的恋爱关系之前最好先经过一段时间的旁敲侧击潜移默化。

    ……可他不曾觉得自己和周助的感情有什么无法站在阳光之下的理由。

    别人也就算了。这是他四岁开始便一起长大的兄弟。

    他希望告诉他，然后被祝福。

    .

    幸村有些淡漠的神色自然被柳察觉到，后者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幸村的聪明、敏锐、强大、出色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性格里的霸道和尖锐同样分明。全国决赛之后特别是和不二在一起之后已经改变了很多，然而在涉及到不二的问题上却变得更加强硬了。

    ……他何尝不希望局面是“真田，我和不二周助在一起了”、“哦？恭喜了”这样的情况？毕竟他柳莲二自己也对某只海带有着某些暗藏于心的心思。然而这个世界的规则与框架就是这样，而真田分明是被这个世界最正派却也最传统的家庭塑造出来的。

    他不希望他们――幸村和真田，他自己和真田的友谊中出现裂痕。传统的观念和感情的执着碰撞的时候，总是会伤害到在意的人，不论是爱人还是友人。

    柳的眼帘微微垂下。

    ――精市，我们都不是神，没办法扭转这个世界的不公。

    在蛮不讲理的所谓“正常伦理”面前，哪怕我们的爱情丝毫不卑微，也依旧只能被架在火上烤，无处申辩却又处处申辩。

    ――可是，无法扭转，不意味着无法改变。

    就像曾近被视为奴隶的黑人，曾经被视为理性不健全的女性，爱上和自己构造相同的人类而不为了孕育后代选择伴侣的我们――也依旧可以和这个世界交谈，并一点点争取它的理解和改变。

    我们不是神，然而，每一个人，也都从不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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