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毕业当晚

    手冢默然无语。

    身边的少年微笑的样子太好太笃定，他竟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祝福或反驳。

    他从没见过不二这么坚决的模样，是那种赌上一切的果断而从容――是的，从容，哪怕他说着未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困难，也依旧在唇边带着一丝清浅而淡定的微笑。

    这么久的好友，他竟第一次愕然而又仿佛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不了解不二，那种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平和与沉淀了岁月的温润，让这个分明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显得这么成熟与强大。

    .

    不二说完那一长串话，也有些恍惚地愣了愣。

    ……和手冢说这些，有些奇异的违和感。

    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也曾有栗发蓝眸的青年，欲言又止地微笑着开口――“无论什么……请让我和你一起面对”。而对面面容清冷英俊的青年只是无言颔首，嘴唇微微一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时候，是怎样天真地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那个时候，又是怎样在看到恋人一次次蹙起的眉峰之后，悄悄咽下了所有想要去面对家人的话语。是逃避还是拖延，已经分不清楚。其实是在恐惧着的，不敢开口，不敢去挑战那样一个传统而强大的家庭的威严，所以生生将有一线生机的棋盘拖成了死局――那个老人倒在病床上的刹那，就注定了两个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禁忌之恋永远无法呈现在阳光下。

    ……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没有那份勇气。也谁都错了，太过天真地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妄想着把迫在眉睫的忧虑交付给未来的自己，却不知道，未来只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

    手冢，如果你知道――如果你知道……呵，想什么呢，哪里有如果呢？

    不二似是自嘲地浅浅挑了挑嘴角，又恢复成安然无波的浅笑。

    ……无论怎样，是因为重生所带来的勇气也好，是因为失败的恋情所带来的教训也罢，这一世的自己，不会因为眼前的甜蜜幸福而忽视了背后的隐忧。――也许，是不公平的吧，对于手冢。毕竟，和精市交往的自己，因为心理年龄或者曾经的教训的关系更愿意去主动更愿意去承担，而那时候和手冢在一起，压力则更多地被担负在那个看起来可靠强大的男人身上。但，倘若没有那一世的教训，又怎么可能有现在有着面对一切勇气的自己？

    而现在，与自己不再有着纠缠的未来的手冢，也不会再夹在恋人和家庭，承担着重任与沉甸甸的心事压抑着了。

    ――公平与否，谁又能说得清呢？

    .

    “不二！不二！来唱歌吧！不要总和手冢在那里聊天啦！”

    一口气唱完了好几首的菊丸转过头来，大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不二。

    “……好。”不二微笑着回答，“等阿桃和海堂唱完我就唱哦。”

    “先来点歌啦！免得你待会儿又推脱！”菊丸噘着嘴巴，显然是被不二忽悠了太多次，已经有了教训。

    “嗯。”栗发的少年弯着眼睛点头，起身走过手冢的面前去点歌机前面。路过抢着一杯饮料的所属权的桃城和海堂，路过推着眼镜计算哪首歌自己唱好的概率最大的乾，路过担心地试图阻挠两个二年级生打闹又时不时去看看菊丸制止他继续点歌的大石，路过没有拿到任何棒状物体所以表情温和宽厚的河村，最终在点歌机前面认真地看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现在的大家，就是最好的样子了啊。

    .

    闹来闹去折腾到很晚，如果不是大石一脸忧心地劝说着“太晚回去不可以啦”以及手冢冰冻的冷脸，估计麦霸菊丸和闹得不可开交的海堂桃城还是会折腾下去的。

    因为提前和家人说过会晚归，所以并没有被担心。回到家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安静的寂静与黑暗在意料之中，却依旧有种奇异的寂寞感。按开了灯的开关，暖橙色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整个客厅，却依旧无可避免地在光芒的边缘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大概……是刚刚吹了太久的风的原因吧。

    ……刚刚，和其他人分开之后，和手冢并肩走的那段路两人之间有些异样的沉默。后来还是手冢先开了口，真是少见，一般，两个人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自己先挑起话题。似乎手冢也不太适应，所以开口就是非常容易让气氛更加糟糕的话――“不二你――高中要去立海读吗？”

    “嗯。”不二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种尴尬――手冢从问了自己和幸村的关系之后似乎就有点懊恼――是那种想要表明“我不是对你们在一起有什么看法只是有点担心”但是又无论如何没办法表述出来的懊恼，而自己的沉默只是因为想起曾经而有点恍惚，却大约被手冢解读成“被那个话题弄得忧虑和不开心”了。因此手冢似乎在尝试着传达什么，却被难得不在状态的自己给忽略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二有点无语，于是强打了精神试图委婉地传达一下自己没有介意他的问题。于是不二终于不着痕迹地艰难地把手冢跑偏的问题拉回到了两个人探讨的重点上。在他表明了自己绝对没有介意被问到和幸村的关系或者性向这样的问题之后，手冢显然放松了很多――虽然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孔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又很细心的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两个人分别之前，手冢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地说“如果心情不好或者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好。”不二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或者是手冢能够说出来的，作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最温和的话了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习惯于说这种话，只是默默地支持与付出。

    “说起来，大家去旅行之后，你就又会回去德国了吧。”不二站在两人分开的岔路口，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冲那个男人微笑，“――很久都会见不到了。你也是，遇到问题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加油――还有――一路顺风。”

    手冢也怔了一瞬，然后略略点头，不二知道他一定在疑惑为什么还有相处的时间，自己会提前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忽然想要这样说，认认真真地祝福他。祝福他这一次的飞翔，不会被某个留在这片岛屿上的某个人所牵绊住脚步。异地的感情最痛苦，不是抵不过时间，不是抵不过距离，而是，原本就只能在暗处的罅隙中生长的恋情，原本已经无法和别人分享喜悦或担忧了，只能依靠两个人的灵魂维系，偏偏还要经受着种种考验与折磨。这一次，这一世，就放心地远行吧，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了。

    ……

    这一次，是同时转身。不二走向家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伸进口袋，在摸到手机的刹那，轻轻地，勾勒着快捷键的位置。

    ――呐，精市，忽然，很想给你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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