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些青涩的少年们
不二的语气终于平和下来，和平时一样的温润。这样说来，是情绪已经平复了呐。 “呵呵，想谢我的话，周助不如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幸村听出不二情绪上的变化，淡淡地笑问。他想知道不二为什么反常至此，虽然知道这会儿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倾听。 “……”犹豫了一下，不二终究只是轻描淡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一个重要的朋友跟我告白了，让我联想到了一些别的……自己做的不合适的事情。” 幸村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闷：“重、要、的、朋、友。”重要到他的告白可以让你方寸大乱，一点也不像自己？是多重要的人才能如此？不过，他不记得也不觉得不二有感情很好的女性朋友，而且能让不二反应这么大的……“男性的朋友？” “嗯。” “那么……”他记得，周助说过自己不喜欢女生，这么纠结，是在考虑？也不对，他还提到伤害什么的，也就是说——拒绝了？幸村心里微微松了松，才又开口，试探着问：“周助之前的难过是因为拒绝了他？” “有一点。” 也就是说是那个朋友的告白是个引子，引起了他对自己的质疑？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告白能有这种效果？幸村很困惑，却也知道不能问出来。不二对于朋友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但是——有些事情也并不是无迹可寻吧。 “如果不喜欢，残酷地拒绝是最好的办法，周助不用介怀，不是吗？” “知道是一回事，放心又是另一回事啊。他……本质上很脆弱，虽然看起来……”不二及时住了嘴，幸村温和的循循善诱的声音，从上辈子开始就让他有种倾诉欲，何况对幸村又是从不设防，差一点就忍不住说出来。也许是太想驱散心中的不安，今晚的不二，格外地迷糊与没有防备。 虽然看起来？看起来怎样呢？幸村不动声色地按捺住问清楚的冲动，声线带着蛊惑般的柔和：“不管怎么说，做了最正确的事情就好。即便是脆弱的人，也不能因此就给对方不放手的希望呐。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才能死心，然后恢复过来吧。越是看起来脆弱的人，有时候越坚强呢。” “可是，他不是看起来脆弱，而是那么高傲的人……不安都放在心里，本来就很挣扎了，被这样打击，大概要很长时间来复原吧……” 高傲，脆弱。和不二关系不错。幸村默默地在心里拼合着这些细节。如果是平时的不二，必然会发现幸村安抚中的诱导，可惜，经历今晚太多事情、身心俱疲的不二，听着这个对于自己而言太过放心的声音，毫无防备。 声音温和地劝慰了几句，道别，放下电话，幸村从自己欧式风格的豪华大床上坐起来，若有所思。不二这一通电话，完全驱散了他的睡意。第一次听到不二这样的声音、感受到他这样的状态，虽然很大程度上依旧不明所以，却也明白这是一个被不二非常信任的讯号。两个人其实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幸村却发觉不二对他的态度非常亲近，是那种，几乎遇到什么事，如果想要找个人聊聊下意识就会想到的那种亲近。很不寻常，对于他们这样外表温和内心却很疏离的人来说更是太不寻常。不过幸村一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就该是这样。 不过——不二遇到的，被告白的情况，和这样的反应……幸村紫罗兰色的眼睛眯了眯：高傲而脆弱吗？高傲的话，迹部，观月，越前可能也算？（不对那是拽）但是脆弱……果然还是观月吗？ 幸村美丽的紫色眸子渐渐深邃，难怪他总觉得观月不太顺眼，难道是一种觉得他会让不二困扰的直觉？（啊喂，主上你的理解方向跑偏了啊！）但不二也说，他的告白只是个引子，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于不二自己。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难题，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相信不二，相信那个看上去纤细的少年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坚强与勇敢，不论怎样的疼痛挣扎都可以一点点平复，然后带着更加成熟理智的态度继续前行。 只是——幸村漂亮的眼睛划过一道流光：明天见到柳的时候让他不要只忙于关注比赛中的对手了，有些没有进入全国大赛的队伍中，也还是有些值得借鉴的人物的嘛，关东的几个不错的学校，比如圣鲁道夫，都可以收集一些更详细的资料呐。 关上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张大了看着天花板的眼睛，幸村毫无睡意。想要弄清楚不二的情绪，这一通消息模糊的电话里有太多未知的东西，让幸村觉得不在掌握之中。他可没有这种忽视在意的事情或人的消息的习惯。不二对于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有关他的事情绝对不能松懈呐。他，可是要毫无死角的。 无论在什么方面。 与此同时。 东京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迹部大少爷会选择的地方，哪怕不是自己住，也一定要符合他的华丽美学。所以，观月现在置身于一间非常大的装潢豪华的房间之中。可惜的是他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 迹部把他拎上车，带到这里，说了声“本大爷叫人订了房间，你在这儿呆一个晚上吧”然后叫司机开了车就走了，留下他住进这间金光闪闪的豪华套房。 迹部大晚上的坐着车路过然后发现了他？觉得他一个人不安全所以好心地给他找了个住的地方？当他是白痴还是弱智？且不说他编写剧本时搜集到的资料里，迹部景吾这个人并不是热心肠的好人，单说他大晚上的在街上坐着车乱转的可能性就在10%以下！ 所以，所以就只可能——不二周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该感动于那个人哪怕拒绝了自己也还担心自己的安全、甚至照顾到自己的骄傲拐弯抹角地找别人来帮忙，还是该恨那个人这种慈悲的残忍，用这种关系的方式在他今晚鲜血淋漓的心上又狠狠地加重了名为“不二周助”的刻痕？ 观月埋进枕头了，有透明的水珠在真丝的枕套上无声地洇开，留下一小片暗色的痕。他知道，他都知道——在他的剧本里，告白后被答应的可能性也只有不到3%，但是不二的反应他无法预测。就像不二周助这个人，永远，他都看不透。 他一直想要探到这口深不可测的井的井底，却在一路探寻的过程中弄丢了自己的心。 他只是想说出来，挣扎犹豫辗转反侧了这么多个日夜，坐在不二家门口那么久，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不计后果，不管不顾。 他没有按照剧本行事，或者说，这一次，他连剧本都编写不出。 最澄澈的心情，无法掩饰，无法规划，无法编辑。哪怕他所有的逻辑和理智都做出了预判——会被拒绝，他也还是，想要说出来。 哪怕那么害怕得到那个答案，也只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你。 我也不想的，但是真的，我喜欢你。 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在意，可是——你不该说，这段感情，只是一场错觉。那是我最骄傲而卑微的感情，是我想要说给你听的最虔诚的心事，哪怕得不到回应，哪怕最终渐行渐远，也到底有着最初的心动，酸涩中的清甜。 其实他知道，知道那个天才一般的少年和自己并不是一个世界的。那样一个温和而美丽的笑容是他所触及不到的遥远。他在彼端笑容如春风拂面，三月桃夭，而他只能远远相望，怀着寂寞的心事写一个人的渴望。 你说只是不甘的错觉，只是年少青涩中生出了旖旎。可是不二，就算如此，就算只是战败后的不甘，就算只是春风太好你笑得太耀眼，我又凭什么不能爱上？你以为的错觉，那是我来到世上后第一次的心动。你知不知道。 观月走进盥洗室，一捧冷水泼上了细白的脸，再抬头，对着镜子里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骄傲神情，略带轻蔑的高傲。虽然眼眶还红肿着，他已经又是枝头最高的那朵蔷薇，矜持闪耀到令人无法逼视。 最骄傲，亦最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