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打给幸村的电话
不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上了心口。如果，如果因为自己的改变，伤害到周围的人，伤害到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那么他宁可按照从前的一切再走过一遍！可是，可是，难道要他再一次和手冢在一起、再一次在那个时间去西藏，死在雪崩里吗？ 不二一时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毕竟是经历了重生这种正常思路无法解释的事情，又是个多少心思比别人重的有些文艺的青年，不二对因果、神明和轮回的存在都多了几分相信，在经历了前世没有过的观月的告白之后，冲击太大，难免胡思乱想得有点远。 打开窗户，让沁凉的空气吹着，不二觉得自己一片混乱。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一切都是未来的世界，现在的自己，不属于这个时间，或者，也不属于这个空间？那么，那么――他要何去何从？ 等到回过神来，不二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机握在了手中，打开的联系人信息，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幸村精市。不二在混乱中微微怔然，旋即苦笑。 精市啊。自己都习惯了，心里面有解不开的结会打给精市。上一世，对手冢的感情，自己想明白之后，最先告诉精市；面对手冢家的压力，也是向精市倾诉；最后和手冢分开，在全世界转悠的时候，一个人最孤独的时候，想找个朋友聊一聊，还是精市。 哪怕现在的自己心理年龄比他大了那么多，现在的两个人也还没有后来的亲密无间，幸村精市这个名字，对于自己而言，依旧是灵魂上的支柱啊。 手指微微一抖，不小心已经拨出了电话。不二正要赶紧按掉，电话却已经被接通了。 “周助。” “精市。”不二听着那个温润如水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心里微微安定下来。原来，哪怕是这个，没有经历过那七年的幸村，也依旧能够让自己轻易地放松下来。 “怎么了周助？”对面的声音微微掺杂了一点忧虑。不二愣了愣，只凭一声称呼，就能发觉他声音里的低落吗？ “呐，心情有点不好啊，突然就想到精市了啊。”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一点，不希望对方担心。 “呵呵，周助心情不好才想到我啊？” “怎么会呢，是因为听到精市的声音心情会变好啊。” “哎？我对周助这么重要啊。” “呵呵，是啊。” “那么，周助不介意和我说说你在想些什么吧？也许，我可以帮到你呐。” 不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不意外精市会问出这个问题。而且，这样问了，自己就一定要回答呐。精市不是小景，他的霸道很多时候是隐性的，委婉的――委婉的霸道，听起来很奇怪，但是确实是这样。小景会不容拒绝地拉他去吃饭，但也可以不问缘由地帮他去接观月，但是精市会笑得温柔，不会硬性要求你做他确定的事情，但做出的决定却同样不容置疑。他的坚持，很多时候都是在心理和精神层面，并不外显。 只是――要说吗？说他的忧虑――重生是不能言说的秘密，那么，他的担心，他的歉疚，他的迷茫，都像杞人忧天一样。不经历，不会懂得。而且，观月的告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要说吧，那么骄傲的少年啊…… “精市。”不二犹豫着开口，“如果，如果我因为我想要活得更好，给另一个人造成了本来不该发生的伤害……我该怎么办呢？” “……”电话那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我了解的周助，不可能为了让自己更好而伤害别人，所以，是意外吧。” ――就这样轻易地信任了他吗？明明、明明不知道原因，却可以这样笃定地说，他造成的伤害是意外…… 不二忽然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因为对面的人是幸村，他习惯了和他分享全部心情的幸村……“如果，我――会伤害到精市呢？” “……周助，如果是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不相信你能伤害到我。”幸村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强大而笃定，“你不会伤我，而如果是无心之失，我不会怪你，不会难过。而且――”幸村优美流畅的声线中隐隐透出一丝霸气：“我是不会被伤害到的。”因为强大，因为自信，所以，不会被伤害到。有问题，我会解决，所以，一，你不会伤我；二，纵然不小心做了错事，我会解决，我来解决。所以――“周助的问题，不成立。” 温暖的感觉忽然就从心底漫上来，不二觉得，那些摇摇欲坠的疼痛，慢慢变浅，虽然还是迷茫，却因为这个人的一个回答，感受到被支撑的踏实感。如果，是精市面对着重生的可能，他会不会改变历史？ “精市，如果有一天，有一件你很后悔的事，你发现可以重来，你会不会选择改变？” 幸村怔了怔，今天的不二，很奇怪，他遇到的事情，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那么多个“如果”，这样的茫然无措，孩子一样单纯的求助，究竟，发生了什么？幸村想说自己不会后悔，无论什么事，但是，面对这样的不二，他只是说：“会的，如果可以更好，想改变是人之常情。”所以周助，不要难过，不要茫然，坚持你的选择，就算是无意间伤害到别人又怎样？那也不能改变你做法的合理性。而且――对于他幸村精市来说，重要的是不二周助的心情，而不是别人，不是吗。 “那么，如果，自己继续下去，会带给别人伤害；是不是就不要再继续了，应该按照命运的路走下去呢？” 命运？ 幸村不相信命运。 从被确诊为急性神经根炎的那一刻，他就不再相信神和命运。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他一直以来都希望着成为网球的世界里唯一的王者，可是命运和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无论他怎样痛苦，无论那个梦想对他多么重要，上天还是毫不留情地让他倒下了。而这几个月以来，让他咬牙与死神搏斗、重新站起来、重新回到球场上的，不是命运！是他自己压抑着痛苦拼命地复健，是他执拗而不肯放弃的灵魂！ 所以周助，不要相信命运，只有狠狠抓在自己手里的，自己的力量，才是真理！ 所以幸村说：“周助，我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我不知道坚持你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知道，如果自己放弃，那么一切的后果都没有办法掌控。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把握你的生活。神也不能。” 神，也不能。 电话彼端，不二的双眼倏然张开！床头上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冰蓝色的、懵懂而挣扎的眼神。良久良久，他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说话。而幸村也就这样陪着他沉默。两人隔着电话听着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不相信命运。 果然是精市的风格。 相比而言，即使是多活了几年的自己，也还是太软弱了啊。 其实这倒是他对自身太过苛求了。从失恋的打击中走出来，经历了这种匪夷所思的重生，决定振作起来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这一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就是不二可以这么快地调节自己。幸村和他只是表面相似，实质上是差别很大的两个人，幸村的个性更加霸气决绝，却也有种偏激，只是被温和的一面克制得很好。而不二的坚定与他的感性敏锐是结合在一起的，因为对于家人朋友的在乎，个人的意见常常被藏得很深，显得模糊却依旧存在着，只是需要被发觉和确定。 不二在安静中渐渐平稳，精市明明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却最准确地给了他想要的帮助。他想，他明白了。与其期待回到原点等待命运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的恩赐，不如选择继续自己的道路，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坚定地走到底，出了问题，自己来解决，神明，是不能指望的。精市想告诉他的，是这个意思吧。 “谢谢呐，精市。”长出了一口气，不二轻轻地在唇角勾勒出和往日一样的笑容。大概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可以不问原委地给你最大的支持，比如小景，又比如精市，虽然方式不同，但却让他在这个重生以来最迷茫的晚上感到了最大的信念呐。 何其有幸，有这样的伙伴作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