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阳光下的日子 二四二、大殿内外
亚历克斯脸上一直保持着有礼的微笑，优雅而又带着淡淡的疏离，但杰达却从中感觉到了他的自信与嘲讽，心中不由得大怒。 但他并不是冲动鲁莽的毛头小子，看明娜与青年魔法师的熟谂程度，就知道他们交情不一般，与对方起冲突，只会使明娜生自己的气，对自己毫无益处。现在联姻的事尚未成定局，一切都还有可能。 于是他没理会亚历克斯，只微笑着对明娜道：“我与莎拉公主都对这桩婚事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我们决定再考虑考虑。不管怎么说，总要我先回国平息风波，才能谈别的。” 明娜听杰达这么一说，倒想起了他的处境，不由得有些担心：“对了……我听说诺蒙卡的形势有变，你们陛下的病情很严重吗？是不是中的毒起了变化？” 杰达面上浮现愁容：“听说是挺严重的，不过你们的国王已经答应派几位魔药师和医师给我，还有梵阿也会派人去帮忙的。毕竟我叔叔的事跟魔域有关，需要修士们去解决。”他说了几位魔药师和医师的名字，是刚才瓦尔弗雷德三世告诉他的。明娜听了以后，觉得很安心：“那真是太好了，这几位都是非常出色的大师，有两位魔药师还最擅长解毒剂，有他们在，你们陛下一定会没事的。”不过她记得有两位医师似乎是安全署医师院的人？但她没有说出口。 杰达闻言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看你的样子，刚才干什么事去了？怎么这么狼狈？”又瞥了亚历克斯身上的礼服一眼，“我听说魔法师们能够在瞬间打理好自己，魔法师先生……你叫亚历克斯对吧？你不是明娜的朋友吗？为什么不帮她整理呢？” 亚历克斯笑得很欢：“这可是英雄的勋章呀，当然要保留下来。”他朝明娜眨眨眼：“整理得太干净整齐了，就太没有说服力了。” 明娜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笑意，她当然明白亚历克斯的意思，不过却没法跟杰达解释清楚，只好说：“我也会用那种魔法，不过亚历觉得其他人都满身血污，我却干干净净的，太不合群了，所以让我就这样……进王宫。” “其他人？满身血污？”杰达睁大了眼，“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去抓魔族呀！”明娜笑道，“全城出动呢，连几个骑士队、城外的驻军还有安全署都去了。我们把那些受到魔族黑暗影响的人全都净化过了，魔族也杀了一个，就差一个女人失了踪没找着。不过我们的通缉图已经发下去了，她跑不掉的！” 亚历克斯不动声色地附和：“我听说神殿的人已经把她解决了，现在修士们正在竭力清除魔域残余的黑暗力量呢。对了，杰达公爵阁下，我听说您的堂妹也被魔族诱惑了，今天光明神殿修士们有行动，一定会到诺嘉使馆去的，您不回去看看她吗？虽然那些被诱惑的人都清醒过来了，但身体损伤很严重，恐怕很难痊愈呢。” 杰达心下一惊，但又想到这是迟早的事，他现在对那一家人都已经不再抱有奢望了，也许丝黛拉接受净化后，反而会变好呢。他随口应付了亚历克斯几句，便转向明娜，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要回国了。” 明娜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哦……” “你会去看望我吗？”杰达眼中蕴含着渴望，只要明娜肯去，他一定会说服她的！ 明娜有些犹豫：“这……”她现在有安全署的工作，秋天开学后，又要上课，哪里有时间出国旅行呢？等学院放了假，麦洛里又没工作交给她的话，也许会有空闲，但她还要回家呢。就算从梅顿经麦城前往诺蒙卡，也要走上十来天的。 杰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行吗？我以为……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明娜忙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啦，只要你不做伊斯特不利的事！好吧，等下个月……” “你不是说明年要去旅行吗？”亚历克斯忽然打断了明娜的话，明娜有些糊涂：“什么？”她只是觉得开学前往诺嘉跑一趟，时间应该足够，还能顺便帮杰达一把，但她什么时候跟亚历说过她明年要去旅行？ 亚历克斯笑了笑：“你忘了？麦洛里不是叫你离开一段时间吗？正好用来旅行。下个月时间太紧了，公爵阁下也会很忙吧？他不会有时间陪你的，还不如等明年再说，到时候你一定有机会去的。”他眨眨右眼，明娜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一直以来的默契还是让她点了头，接着对杰达说：“我明年会去看你的，不过你可别告诉别人呀。” 杰达忍住心头的妒火与酸意，扯了扯嘴角：“我不会的，你一定要来，我……我等你。” 明娜看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不自在：“你不必这样的，我……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去。”她开始觉得，继续跟杰达见面，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杰达却只是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会等你来。” 明娜更不自在了。亚历克斯便笑着替她说：“请公爵阁下放心，我会提醒她去的，请您多多保重，也祝愿您一切顺利，路上平安。” 杰达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再深深看了明娜一眼，道：“我走了。你一定要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大踏步向前走，经过亚历克斯时，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亚历克斯始终微笑以对。杰达很快就回到队列中去，在大批官员与使团成员的簇拥下上了马，忍住了回头的欲望，直奔向前方。 伤感的离别时间已经过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呢。 明娜目送他离开，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亚历克斯便安慰道：“几年不见，也没见你挂念他，怎么今天变得这么伤感起来？反正明年还会见面的，高兴点吧。” 明娜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打算让我明年去见他？麦洛里怎么肯答应？而且我明年没时间呀？” “这个容易。”亚历克斯微微一笑，“虽然公爵阁下说婚约还没定下来，但这种两国联姻的事，一向很慎重，等到他回国平定了内乱，应该也是冬天了，北方风雪大路不好走，莎拉公主要嫁过去，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我想送嫁的队伍中一定不会缺少安全署的人，你又熟悉诺嘉，跟麦洛里说说，他多半会答应的。” 明娜恍然大悟，但一想到莎拉要嫁给杰达，她就觉得怪异，心里也不舒服，撇嘴道：“我才不要给她送嫁呢！她一定会给我找麻烦的！” “那就不参加送嫁。”亚历克斯无所谓，“我们可以暗中护送，顺便收集情报。如果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别告诉其他人。咱们在诺蒙卡找个地方住下，在婚礼时悄悄送上一份礼物给公爵，祝贺他新婚。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明娜非常怀疑，不过她很快就被亚历克斯话中的一个词吸引了过去：“你说‘我们’？” “当然了。”亚历克斯笑道，“你去旅行，怎么能少了我？”他双手一摊，叹气道：“我为了父亲的一个情妇，跟他吵了一架，他正在气头上呢，我还是出门避避风头好了，最好连绿屋都别回去。你的蔷薇园还有空房间吗？请收留我吧！” 明娜见他一付可怜样，笑了：“这要看我的心情了。”下巴一翘，双眉一挑，看得亚历克斯唉声叹气，她又被逗笑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明明比我们走得快呀？”身后传来贝文的声音，明娜与亚历克斯回头望去，只见他疑惑地看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参加了早上灭魔行动的高阶骑士。 明娜笑道：“有事耽搁了，你们现在要进王宫了吗？咱们一起去吧！” 王宫大殿内，除了大臣与官员外，许多应邀前来的贵族也都出席了，二王子塞里格陪着萧——卡多家的人们进来，握了握曼达的手，便高高兴兴地站到了兄弟们的身边。 所有人都摒住气息，安静地听着国王宣布几件大事：“海厄特是我的长子，学习政务已经很多年了，虽然还有不足，但能力已经得到了证明。我打算给予他更多的锻炼，让他学习其他方面的事务。各位大臣也要多帮助他、指导他。” 大臣们一阵沉默过后，才应了声“是”。王后急了，正想表示反对，国王却又先她一步道：“海厄特已经成年很久了，他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我再三考虑，也询问过海厄特以及相关人士的意见，打算在今年秋天结束前，就举办他的婚礼。” 他这话一说出口，别人还没什么，跟随父母前来的贝莉尔却浑身一震，惊喜地抬头望向海厄特，但后者只是低着头，没有看她。 有大臣小心地上前询问：“请问陛下，您为大王子选择了哪一家的千金？” “是德尔曼侯爵的女儿。”国王仿佛没听到大殿中众人的惊呼声，只是微笑道，“安东妮娅非常出色，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后的。” 他所提到的德尔曼侯爵，也是伊斯特的古老名门，虽然比不上开国八大公爵家族的历史悠久，也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世家。尼科迪默斯大帝入侵伊斯特时，初代的德尔曼家主只是伊东城的一个普通军官，却在守城大战中表现出色，战后又协助国都重建，立下大功劳，被封为子爵，子孙世袭。一百多年前的魔域入侵，当时的德尔曼子爵是北方要塞的将领，率领士兵浴血奋战，最终战死在迷雾荒原。国王追封他为侯爵，由其长子承袭。但在那之后不久，德尔曼家就脱离了军队，回到领地，子孙后代也很少有人进入军队，即使进了，也仅仅是历练几年就离开，没有求取高位。 这个家族非常低调，而且作风特别，可以说与整个伊斯特的贵族圈子格格不入。他们的领地位于东南沿海，在古登堡与玛拿多之间，面积跟梅顿差不多，条件非常好，他们家据说还参股几个大港口的船行运输，每年的收入数都数不清，可是他们全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坚持住在乡下的庄园里，家里只有几个仆人，家庭成员要亲自做饭、酿酒、打扫、喂马…… 但朴实的生活并不代表他们家的人就不是体面的贵族，每个德尔曼家的子女满了十八岁，都会到伊东游学一年。他们的才学风度不亚于任何大贵族的子弟，而且还多了几份干练与爽利。他们结婚的对象，也大多数是作风低调的家族，尤其以学术气氛浓厚的家族为主。现任的伊东贵族学院院长，就有一位出身德尔曼家的夫人，而前任魔法学院副院长，则把女儿嫁给了他家的一个旁系子弟。 有人说，德尔曼家的男人，每个都是好猎人、好骑手，也精通几门才艺，德尔曼家的女人，无论是贵妇还是农妇，都能胜任愉快。 这一代的德尔曼只有一个女儿——安东妮娅小姐，她不但容貌秀丽，在伊东游学期间，成绩还非常优秀，并且得到了前往韶南进修的机会。她的理家能力非常出众，因为母亲过世，她年仅十二岁就接过了整个家族的内务，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使伊东的贵妇人们说起德尔曼家时，会讽刺几句“贵族农夫”，对于她却始终无话可说。 安东妮娅小姐今年刚满二十一岁，由于她一直没出现在伊东社交场上，贵族小姐们从来没想过，她会是未来王储妃的候选者。但国王一说出她的名字，在场的人都觉得无可挑剔，顶多只嫌弃她的家族太不“贵族”了。 国王却道：“我正需要借助德尔曼家族的良好家风，给伊东带来一点改变。现在的伊东已经有了很不好的变化，我内心深感痛苦。”他淡淡地扫视下面一眼，众人不禁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有人不甘心地问：“德尔曼小姐的品行无可挑剔，但对于她的家族特异的作风，您认为真的适合伊斯特吗？” 国王冷笑：“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作风才适合伊斯特？珠宝华服，舞会茶会，还是女人传播小道消息的窃窃私语，或是男人比较情人数量的赌搏？！所有的这些！伊斯特都不需要！”他猛地站起：“伊斯特需要什么样的王后，我比你们更清楚！安东妮娅是最合适的，海厄特也赞同我的观点，你们不需要表示意见！” 海厄特微笑着向父亲鞠了一躬：“是的，父亲，我很高兴。” 听到他们的话，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倒是贝莉尔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她两眼怔怔地盯着海厄特，没有理会不停低声追问自己的母亲。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他不是一向都很迷恋她的吗？她的容貌、才学与家世，都不逊色于安东妮娅，而且还与他相识多年！ 海厄特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她眼中一亮，神情更加热切了。但令她失望的是，海厄特什么表示都没有，便淡淡地转回了头。她身体晃了一晃，看向旁边忽然变得容光焕发的meimei，心中如刀绞一般难受。 曼达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国王已经宣布了她与二王子塞里格的婚事，十一月塞里格生日的时候，他们就订婚，等明年春天就举行婚礼。塞里格转头望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感到无比的甜蜜。 王后铁青着脸坐在那里，手微微发抖。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马上就听到丈夫说：“塞里格结了婚，就算是成年了，我已经决定了他的领地位置。在贝比河中下游，有一块肥沃的土地，名为科拉斯，包括了四个城镇和七个村庄，我将这块土地赐予我的次子，希望他能好好守护那里。” 塞里格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高高兴兴地出列，向父亲躬身行礼：“请父王放心，我一定……” “慢着！”王后激动地站起来，她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狠狠地盯着丈夫：“关于这件事，我有异议！”她飞快地望向几个大臣，示意他们开口。 那几名大臣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而这时，国王不悦地皱了皱眉，拿起身旁的杯子，想要喝里面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