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阳光下的日子 二四一、心酸
杰达讨厌这种感觉。 他一直是骄傲的、自信的，现在却被形势逼着接受自己不想要的婚姻，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他不是花花公子，一旦与女人缔结婚姻，他就会对妻子忠诚，并竭力维护家庭的和睦与幸福，就象以前的父亲和母亲。他失去家人太久了，渴望能重新得到他们。 所以他才想向明娜求婚，因为一个无论思想和行动都与自己契合的伴侣，一个无论在公事与私事上都能给予他有力支持的女性，才是他所梦想的最佳妻子人选。 以前他以为朱妮娅将会成为他的妻子，因此即使她有种种小缺点，他也能忍受，就因为她会遵从他的心意行事，也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给他添乱。 朱妮娅背叛后，他曾经一度想要随便找个性格温和家世中等的贵族千金结婚，但最后还是无法将就，婚事才拖到今天。 现在，就在他刚刚向明娜求过婚后，居然要选择一个性格骄纵的女人作为终身伴侣，他总有种恶心的感觉。传闻中莎拉公主与王宫护卫对他亲爱的朋友的种种刁难，更是让他火冒三丈。如果不是考虑到两国邦交，他也许已经对莎拉公主采取行动了。 虽然明娜拒绝了他，但她对他一向很心软，如果他再多表现一些诚意，也许她会点头的。当然，前提是那个年青魔法师不会从中捣鬼。 但不管怎么说，他仍然对这桩婚事抱有自信。即使明娜始终不肯点头，她也不会抛弃这段过命的友情。 可这一切，都极有可能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毁掉，就仅仅因为她出身高贵，是一个强大国家的第一公主！ 也许还要再加上几个愚蠢的家伙，错误地把他当成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提出了联姻的建议。虽然这当中也包括了他的亲信属下。 杰达觉得心里非常憋屈。他只在马里奥亲王死亡之前，有过这种感觉。这几年，即使叔父盖尔二世始终对他抱有警惕之心，即使反对他的贵族总是给他制造麻烦，他也没这么难受过。 明明叔父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明明留驻国内的亲信汇报过形势还算平静，他只要尽快完成出访任务，然后回国平息风波，事情就结束了。可没过两天，他就收到了叔父昏迷不醒，可能不久于人世，诺蒙卡局势混乱的消息，形势怎么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他甚至不知道叔父现在是否还在人世！ 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国内的密信只说有人发现卢瑟的饭菜中有毒，接着有传言称这是亲王父子的阴谋，起初只是一点小冲突，在盖尔二世因不明原因忽然毒发昏迷后的第二天，王族与贵族们就分裂成两派，分别支持国王的两位侄子登位王储，曾经有人提出紧急召回出访在外的杰达公爵，结果那两个贵族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中，两派都指责是对方下的毒手，冲突更激烈了，还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械斗。有位头脑还算清醒的王叔顶住压力，下令向杰达发出召令，谁知两天后，巡逻的军队就发现信使昏倒在诺蒙卡城外的树林中。杰达的亲信们觉得事情有问题，不等召令重新发出，就先派人送信过来。 杰达从这封信上，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虽然早就从丝黛拉嘴里听说了另一位叔叔的计划，但现在他们显然正处于阴谋败露的尴尬境地，他们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能够支撑下去，并不奇怪，可马里奥一派的大臣这些年已经被自己铲除得差不多了，怎么会有人愿意支持卢瑟？提议召回自己的贵族为什么会死？这种明显无法摆脱嫌疑的事，即使是卢瑟那样的蠢货，也不会做吧？ 似乎……有一股势力正在暗中活动，引发了这次乱局。究竟是谁呢？ 不会是魔域，他们已经支持了丝黛拉一家，自然不会再支持另一方。 也不会是梵阿，如果他们有参与，朱妮娅应该会探听到一些蛛丝蚂迹，可前来伊斯特的途中，他经过中央教廷时，完全没听她提起。 伊斯特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他们的阴谋，现在就不会提议联姻了。 威沙王室现在人才凋零，小王子愚蠢短视，他的堂叔倒是聪明人，可他没有这个实力。 难道……是韶南吗？ 因为威沙的事，他与韶南算是结下梁子了。既然威沙小王子顺从了他的威胁，那么，韶南要再夺回对北威沙的控制权，就要另想别的办法。如果这当中小王子的那位堂叔也出了一把力的话，他也不觉得奇怪。 杰达想起了年初在王宫内偶然发现的两名韶南间谍。她们身份一暴露，马上就自杀了，他什么口供也没问到。如果说，她们还有同谋的话…… 表面温顺的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在王宫里有别国的间谍存在，意图不明，万一他们对国王做些什么，或者将来他成为王宫的主人后，他们对他做些什么…… 不行，他必须立刻回国！现在的形势太危险了，这不仅仅关系到他是否能成为诺嘉国王，同时也关系到诺嘉的命运是否落入别国的掌握。他不能容忍这一点！ “公爵阁下，陛下请您到大殿去。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门外传来伊斯特王宫侍从的声音，将杰达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中来。 是了，朝会……马上就要宣布他与那个公主的联姻了。他到底要不要接受？ 杰达心乱如麻。如果接受了，他就等于同时拥有了伊斯特和梵阿两国的支持，回国后很容易就能击退两位堂弟，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稳定局势，虽然代价包括他要忍受那个公主一辈子；但如果不接受……伊斯特国王会心怀不满，梵阿也不会象以前那么积极，他回到国内，就要举步维艰了…… “公爵阁下？”门外再度传来侍从的催促声。 杰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道：“我马上就来。”站起身，他对着镜子整理礼服，脸上却微微苦笑。 他毕竟不是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年轻人，也许明娜……要比他想象的更了解他。 步入大殿，瓦尔弗雷德三世与洛娜王后已经就座了，公主与两位王子站立在旁，只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二王子塞里格。大臣与贵族分列两排，使团中几位较高级的成员也在场，他们一听到门口侍从唱礼，便齐齐转头来看，纷纷整理衣饰，低头行礼相迎。 瓦尔弗雷德三世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请到这里来，公爵。” 杰达迅速扫了一眼他所指的位置，正位于上首正位旁三米处，上手是梵阿使臣，也微笑着看他。他深呼吸一口气，微微颌首示意，便向那座位走去。 经过一番见礼与惯例的开场白后，瓦尔弗雷德三世很快就对杰达提起了婚事：“也许现在提有些仓促，但我与王后都非常乐见这个结果，公爵阁下能否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呢？” 杰达顿了顿，面露微笑：“当然。”他起身面向下方的众人，只犹豫了片刻，便高声道：“本人非常荣幸，能够获得尊贵的伊斯特国王陛下首肯，将他的爱女莎拉公主……” “等一下！”杰达话还未说完，旁边的莎拉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人群出现轻微的sao动，但很快平静下来。 杰达微微皱起眉，只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问：“您有什么指教吗？公主殿下。” 莎拉委屈地扁扁嘴，甩开一旁拉住自己的加德蒙的手，昂头道：“如果你要说跟我结婚的事，为什么没正式向我提出求婚呢？还有，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你不打算向我道歉吗？！” 瓦尔弗雷德三世厉声喝道：“够了，莎拉！现在是朝会时间，这些事私下在谈！” “不！父王！”莎拉不顾母亲的眼色，强自道，“我的婚姻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他要娶我为妻，怎么不直接向我请求？现在人人都说他是为了权势与利益才娶我的，我不服气！他要娶我，就要表现出诚意来！”她之前已经受了很多委屈了，这个公爵怎么连写封情信送点礼物讨好自己都不会做？！这样的未婚夫不是很无聊吗？ 杰达眼中闪过一丝隐怒，见自己的属下已经面露忿忿了，忙用眼神制止他们，转向莎拉：“那么我请问公主殿下……什么样的诚意才能让您满意呢？” 莎拉小脸一红，吱吱唔唔了好一会儿，才道：“至少……你应该跪下来向我求婚吧？”她朋友的未婚夫都是这么干的。 杰达怒极反笑：“原来贵国有这样的礼仪，可在诺嘉，王族只在国王面前下跪！” “这里是伊斯特，当然是按我们的风俗来。”莎拉有些不以为然，“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伊斯特的第一公主！” 杰达没有动，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莎拉公主见了不忿，冷哼一声便撇过头。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王后眼中闪过一丝光采：如果婚事就这样闹翻，未必不是好事。因此她没有阻止女儿。 国王却拉下了脸，低声斥责女儿：“胡闹！你的身份尊贵，公爵阁下同样尊贵！不许无礼！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不要生事！” 莎拉一顿脚：“父王！您最疼女儿了，为什么反而骂我？！为了这个人吗？！他从没向我表示过殷勤，又跟别的女人闹出绯闻来气我，难道我就不能要他道歉？！” 国王这回是真怒了：“不要胡说！什么绯闻！不过是小道消息，你私自调遣王宫护卫，我还没有罚你呢！再捣乱我就要命令你离开了！”他横了王后一眼，心中埋怨她将原本还算乖巧的女儿宠坏了。 王后是一派云淡风清，海厄特低头不语，加德蒙不停地扯着jiejie的裙摆，再次被她甩开。莎拉公主红了眼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急急走到父亲身边，象平时那样扯住他的衣袖，小声道：“父王，您怎么可以将我赶出去？这个男人明明是来求助的，还一脸高傲的样子，难道他不可恶吗？要摆架子就别求我们呀！” 她声音不高，但坐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到的。海厄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加德蒙则微微叹了口气，王后不置可否，梵阿使臣则仿佛聋子般，一动不动。 杰达的内心却已经充满了怒火，羞愤的感觉直涌上心头。他忽地一震，几乎要唾弃自己了。 身为尼科迪默斯大帝的后代，居然为了借助外国的力量，而向伊斯特低下了头颅，即使他将来真的成为诺嘉国王，今天所感受到的屈辱也会伴随他终生的。他怎么可以向这样的女人下跪？！ 要想得到同样的结果，还有别的办法。 他心念电转间，已向愤怒的瓦尔弗雷德三世露出了微笑：“看来公主殿下并不喜欢我呢，这桩婚事会不会决定得太过仓促了？” 瓦尔弗雷德三世几乎立该就要反驳他了，女儿一连几天都在自己面前念叨他有多么优秀，嫁给他有多么威风，现在只是小女孩闹脾气而已，怎么会不喜欢他？ 于是他笑道：“你误会了，莎拉只是对你有了误会，事情很快就会澄清的。”他心中暗暗后悔，即使要宣布女儿的联姻，也不需要她亲自出席。 “父亲！”莎拉生气地跺脚，转身跑出母亲，“母后，您帮我说说吧！” 洛娜王后摸摸她的秀发，正想对丈夫说什么，却看到他板起了脸，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惊。那眼神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愤怒？他该不会……以为是自己教女儿这么说的吧？ 杰达冷眼看着，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接着便听到瓦尔弗雷德三世对自己说：“我的女儿从小被宠坏了，居然在你面前说了失礼的话，还请你原谅。请不要担心，她会成为你称职的妻子的。” 杰达顿了顿，笑道：“当然，有您的教导，我相信莎拉公主一定会成为品德出众、性情温和的好妻子。不过，既然她心里不愿意，我也不能逼她。或许我们该给她多一点时间考虑？而我也需要时间向叔父禀告这件事。没有他的许可，我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说完又叹了一声，“可惜叔父身体不好，希望这个好消息能让他高兴起来。” 瓦尔弗雷德三世闻言望向梵阿使节，对方微微颌首，他便微笑道：“光明神殿的修士们精通光明系魔法，也许会对贵国国王的病情有所帮助？我国还有许多优秀的魔药师和医师，如果需要的话，我派几位随你一起回国为你的叔父医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正中杰达下怀，他忙道：“那真是感激不尽。”两国都派人随他回国，就代表着他们的支持，这比一个婚约有效多了。等风波平息，他重新掌握了大局，这什么狗屁婚约就见鬼去吧！ 但瓦尔弗雷德三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失望：“我听说明年春天你就满二十七岁了？年纪不小了呀，不如到时候就正式交换婚书吧。”瓦尔弗雷德三世回头望望女儿：“我相信到时候莎拉一定已经考虑好了。” 莎拉原本听到杰达说要她再考虑婚事时，就委屈得要哭出来了，现在听了父亲的话，反而露出了喜色，想要立刻答应，但看到杰达，又赌气不肯开口。 杰达没空去理会小女孩的心事，在他看来，莎拉公主的小把戏简直就是笑话。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顺着瓦尔弗雷德三世的话风应下，心里却想，等到明年春天，形势已经不同了，答不答应婚事，决定权在自己手里。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几件事，对于尚未完成的谈判项目，杰达留下了相关人员，继续谈判。外交方面的事务就基本结束了。 梵阿使团众人先一步告辞离去，接着杰达也发表了感谢辞，然后带着使团的人回使馆准备出发了。莎拉好几次想跟他说话，都没成功，脸色更加难看。 杰达率领众人，在外交署官员的陪同下，离开了王宫，来到英雄大广场时，却迎面遇上了明娜与亚历克斯。 明娜的形象有些狼狈，青年魔法师倒是衣装整洁的。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路走来，看得杰达刺眼无比。 明娜察觉到前方有异，停下脚步，才发现是杰达，便对他笑了笑，打招呼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小傻瓜，公爵阁下当然是要回国了。你忘了我早上说的话了吗？”亚历克斯笑骂。 杰达心中一酸，回头示意属下先走一步，便缓缓前行，来到了明娜与亚历克斯面前。 明娜看着他，有些不自在：“我听说你……你跟莎拉公主订婚了，是这样吗？祝贺你。” 杰达面无表情，目光转向了亚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