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我们的懦弱
克莱尔的瞳孔倒影着那一个个工整的字，很快，她的双眼就被惊恐占据，泪水盈眶，她捂着嘴，忍住哭声。 阿曼拿回信，上面的内容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我认为，她的身体结构已经被篡改。具体情况不明，但显然，她心力衰竭，大脑时常缺血，各个器官的状态也并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窃取她的能量，并逐步窃取她的身体。” “不，阿曼，这不是真的，你不要相信……” 阿曼讨厌这句话，摆在眼前的事实，克莱尔却让自己不要相信，翻來覆去都不愿意承认，难道一定要等到一个离开了，另一个才去探讨她死亡的秘密吗？ “你在害怕吗？克莱尔，你在害怕什么？” “阿曼，求求你……不要相信，我还是以前的克莱尔，我沒有变，一直沒有变……”克莱尔无力地沿着墙面滑坐下去，抱头痛哭：“你要相信我……” “克莱尔，直到昨天，我还在做着对你、对巴斯顿继续隐瞒这一切的打算，我在想，你不告诉我自有你的理由，不管你怕我嫌弃也好，担心也好，我要好好维护着你，让你每天都因为自己的小聪明得逞而开心，高兴。但是，克莱尔，你告诉我，你真的开心，真的高兴吗？你有沒有更害怕？” “阿曼！”克莱尔用力抱住了阿曼的腿，泪水瞬间浸湿了布料，黏在阿曼的皮肤上，克莱尔颤抖着，大哭出声。奇怪的是，这次克莱尔的哭声并沒有让阿曼心疼，相反，她像得到解脱似的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我也害怕，克莱尔，我有着比你更深的恐惧，知道吗？在看到这封信之前，我虽然举着探求隐藏在你背后真相的名号，但我却在一直躲避着答案。是啊，我嘴上说着：‘我要拯救克莱尔’，两只脚却不由自主地想远离真相！！我害怕真相，害怕一切都摆在阳光下的时候我接受不了，承担不了，改变不了，拯救不了，我什么都害怕，害怕我搞砸这一切，害怕失去你，害怕我以后要面对的复仇生活……不管你的恐惧有多深刻，我敢说，你的深刻都不及我的千分之一。” “不要害怕，阿曼，我在这里，我在陪伴着你，你不要害怕……”克莱尔爬起來，抱着阿曼的头，亲吻着她的面颊，想把她拥入自己的怀抱。 “真是笨蛋。”阿曼说道，身体里像安了一个钢架，怎么都无法被克莱尔拥入怀中，“分明自己害怕地要死，分明自己需要别人安慰，可是，现在在做什么？让别人不要害怕？一颗躺在煎锅里的鸡蛋安慰在煎锅外待命的鸡蛋不要害怕？” “阿曼……对不起，对不起……我本不想让你这样的，我最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我宁愿去死……” “死？”阿曼冷冷一哼：“克莱尔，沒有人害怕自身的死亡，他们更害怕即使死亡都无法斩断的牵挂！你这样不叫心疼我，不叫理解我，不是为了我！” “我只能做到这样，我什么能力都沒有，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让你们不要担心，只有隐瞒，让你们开心地度过每一天……不要因为我受伤，不要因为我去冒险，阿曼，我只能做到这里！” “别傻了，克莱尔，沒有人开心！！即使每天都吊儿郎当的巴斯顿，他的日记里仍然写满了对你的担心，他甚至记录着你每天睡眠时间，身体状况，奇怪的举动……虽然我认为那一套用在实验上的步骤沒有半点作用，但他仍然在细心地观察着你！” “巴斯顿也……” “那个笨蛋无休止地追问我有关你的事情，他跟踪我，偷听了我和和田千足的对话。”阿曼叹口气，扶着克莱尔坐到床边，“听着，克莱尔，我沒有办法继续隐瞒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沒有勇气去冒险了，我必须停止逃跑，转身，勇敢地面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噩梦，而后，我才有可能驱散它。” “可是，我不想让你冒险，阿曼，我想回到过去，回到过去那种平静的生活，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我们会回去的，克莱尔，我会把你带回去。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坚强，我受够了和你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我受够了我们模模糊糊、互相敷衍的日子，我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站在我的背后，大声告诉我你需要我，你要依靠我！你需要我！” “阿曼……” “不是随便做出來的样子，是真正的需要，那就是你给我的……最大的帮助。” 似乎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想让克莱尔知道的话，阿曼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克莱尔的长发：“就像今天，我让和田千足在你面前公布答案，其实也是突然的决定。” 克莱尔吸了两下鼻子：“突然的决定？” “是，当我回过头看见窗户里的你时，空虚的心里突然暖融融的，身体也好像有了支撑，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很愚蠢。克莱尔，你是我的灵魂啊。我总说，当一具躯体摒离了自己的灵魂就是一具彻底的行尸走rou，但直到那刻我才明白这个道理！！一具行尸走rou，面对灾难，怎么可能不胆怯、不恐慌、不畏缩呢？” 克莱尔总算是止住了泪水，这点让阿曼十分欣慰，“那一刻，我决定，我要让你站在我身边，给我勇气，和我一起接受这个答案。克莱尔，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真……真的？我真的可以给阿曼那样的力量吗？” “嗯！”阿曼把她从地上拉起來，捧着她的脸细心地擦干净每一点泪痕，“我不是神，但是克莱尔，只要我们站在一起，沒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 “可是，我一直都是阿曼的麻烦……” “还说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我的话，阿曼怎么会害怕，怎么会去冒险？” “我沒有任何感觉，活着会比死了还难受。” “阿曼，我想帮你更多……” “又來了！”阿曼叹口气，“这个问題巴斯顿和我争执了不下两次，直到最后我们兵刃相见才让他最终放弃这个念头，克莱尔，我不希望你我也走到那一步，你从來都很听我的话，我要让你明白，只要你站在我身后，告诉我你需要我，这已经是对我足够大的帮助了，沒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取代从你嘴里说出的这句话。” “可是……” “你最听我的话，不是吗？”阿曼紧紧逼视着克莱尔的眼睛，最终，她的分身如她预料中一样！！顺利妥协。只从这点來说，她要比巴斯顿让阿曼省心很多。 “巴斯顿也都知道了吗？” “是，但他沒我知道的多。” “只有我像傻瓜一样隐瞒着吗？” “错了，我一直在说我很辛苦地隐瞒是最愚蠢的动作。” “那……我真的是……宿主吗？” 阿曼沉默了，半晌她才回答克莱尔的问題：“知道吗？我们还有两个朋友，克莉斯汀那个邋遢鬼和乔伊已经去芬多利街了，她们认识一位非常优秀的巫医霍华德，我们会去那里和她们会和，我相信霍华德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那……布伦特……” 阿曼的眉头瞬间拧在一起：“克莱尔，你认为和田的‘相由心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克莱尔摇摇头：“不清楚。” “感觉那是句很了不得的话啊。” 克莱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來解释：“可是我不会杀了阿曼，我从來沒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知道，这一次我相信你。” “你真的相信……” “十二区回來后，我们总在互相怀疑，克莱尔，结束这种日子吧……你那是什么表情？”阿曼皱起了眉。 “嗯！结束吧！” “那，我们两个的问題就算解决了？” “是，解决了！” “还挂着眼泪。”阿曼说，克莱尔慌忙拿袖筒在脸上胡乱抹一通，阿曼松了口气，“这可能是我出生以來最敞开心怀的一次谈话，克莱尔，为了奖励我，不报答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吗？” “笑容？” “嗯，要真实的，特别灿烂、挂在天上就可以照亮夜晚的那种。” “哎？那不可能实现吧？” “试一试。”阿曼催促，克莱尔有些害羞，扭捏着，嘴角微微翘起，等着阿曼检阅。阿曼摇摇头，“不够。” “不必专门做这样的事吧？”克莱尔抗议。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奖励我吗？” 成功反驳！克莱尔只得再做尝试，本來很简单的动作刻意做出來就很难，阿曼等不及了，拦腰抱起克莱尔向床上扔去。 “啊！！阿曼……” “一定要挠痒才能制服你这个小天使呢。”阿曼活动活动手指，对着克莱尔的腰间撂去。 “不要，不要，阿曼……哈，哈哈……” 门“啪”地一声被撞开了，“小曼，出什么事了？” 然而，巴斯顿看到的“突发情况”却是上身只穿着裹胸的阿曼骑在克莱尔身上的场景，和田千足的脑袋也从门缝里凑了过來，被巴斯顿紧紧地捂住了眼睛，“少儿不宜。” “呃，你们……打……打扰了！”巴斯顿咽了口唾沫，在阿曼的枕头砸到自己的脸之前及时地关上了门，枕头里的天鹅绒毛顿时四散出來。 “她认为我们在做什么？”克莱尔问，阿曼耸耸肩：“鬼知道。” 话末，两人都大笑开來，平躺在床上大声喘气。 克莱尔的手摸索过來，抓住了阿曼的手：“阿曼。” “嗯？” “去芬多利街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带着和田千足？” “为什么？” “她很可爱。” “还有呢？” “她很可怜。” “还有呢？” 克莱尔眼神迷茫，“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