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春蚕到死丝方尽
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 牧清风虽然并不畏惧死亡，可若要水儿与他一起死去，他还是不愿意的。更何况，能与水儿再多待一分钟，对他来说就是无比幸福的事儿，如果可以活，他又怎愿意去死。 所以牧清风其实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他在极力思索着脱身之法，可现在两人都身受重伤，连行走都困难了，又有何法子脱身呢？ 蝼蚁就是想偷生，也得老天愿意，可老天是从没有仁慈之心的，更多的时候，你渴望什么，他便偏要让你得不到什么，这便是天意。 天是恶的，就像个一肚子坏水的恶人。 战胜天是让人觉得无法想象的，可是战胜恶人的事迹却比比皆是，天即然是恶的，而恶又是人性中的一种，天既然有了人性，又怎么会是无法战胜呢？ 天，不过也是一恶人罢了。 而恶人，你越是示弱越是低头他便越发变本加厉的欺凌你，你坚定的抬起了头，毫不示弱的抵抗，他反而就变得萎萎缩缩了，老远见到你便绕道而行。 牧清风从来都不是个愿意向命运低头的人，正是因为他有着一颗不肯放弃不肯低头的心，无数次的凶险，都一一逢凶化吉了。 天，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那么的无情。 天之所以可怕，只不过是让人迷失自己，只要战胜了自己，便能战胜天。 天是从不绝人之路的，无论它给你安排了怎样的绝境，都会给你留下一条生路，那条生路充满着生的希望，只要你不放弃，不低头。 牧清风没有放弃，更没有低头，即使局面对他来说看着必死无疑，绝无生路。但他找到了生路，老天给他的生路。 牧清风发现自己停留的地方恰恰是冷洋洋在国宾馆的住处的门前，而牧清风没有记错的话，古堡里面有条暗道，这些军队即使能追到古堡里面去，也绝无可能会发现那条暗道的，更何况此时风雪满天，军队离两人尚远，于这风雪中未必能发现两人的身形，牧清风无比感激老天，让这场风雪刮得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于是，牧清风便对水儿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两人便朝古堡里面走了进去。 门是虚掩着的，牧清风与水儿推门而入，一路没碰到任何人，这让牧清风无比惊疑，照说不可能这么顺利的，牧清风又不是没来过这里，可此时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牧清风没有庆幸自己运气太好，只是想着，他与暗夜使黑瞳等人的大战虽然没有波及此处建筑，可里面的人定是受了惊吓逃离了，或是因为冷楚王安排逃离的。 但是不是这些原因，牧清风都无法理会太多了，他与水儿相互搀扶着，朝密道所在的那处房子走去。 风雪下得更大了，两人走得无比艰难，但总算是到达了，推门而入，牧清风转身看了看外头的风雪，所见皆是一片白莽，不由感叹人类的渺小，在这天地间何不是一片雪花，在这岁月中，又何不是一粒尘，多少英雄事，皆被时间的刷子刷得干干净净。 他之前与黑袍和冷楚王在门前战斗的痕迹，已被风雪磨灭得不留痕迹，他与水儿一路留下的脚印，也被风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牧清风放心的关上了门。 两人打开机关后，便朝密道内走了进去，直走到那日牧清风发现黑袍与冷楚王密谈的密室两人才停了下来。 牧清风那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总算不再气血翻滚，感觉不到体内的那些混乱力量，但牧清风却知道它们并没有散去，反而已深入到了他的骨髓之中，牧清风能察觉他们的蠢蠢欲动，他这回光返照的时间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说不定下一刻就爆体而亡，他虽对生死看得极淡，但一想到水儿，心中也难免悲伤。 水儿突然身子一顿，几乎要跌倒了下去，牧清风这才清醒了过来，忙扶住了水儿，看了过去，只见水儿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受伤之处的衣裙是一片殷红，牧清风这才知道水儿失血过多，为了他却一直在勉强支持，一时之间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悲伤。 水儿却是对牧清风嫣然一笑，表示自己没事，牧清风忙扶她坐了下去。 其实两人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完全是看着一股意志了，谁也不愿意让对方担心，谁也不愿意先倒了下去。 牧清风已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如刺梗住般难受，此时此景想起了那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才明白这诗句的意境之悲凉。 终于，这悲伤还是冲上了泪腺，牧清风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是忙把头别向一边，不愿意让水儿看见。 水儿又怎可能没有察觉这一切，她又怎可能不悲伤，他们两人从相恋到相知，这中间充满了曲折与苦难，快活日子着实无几，好不容易别后重逢，可谁又能想到，相见之日便是他们身亡之时。 也许悲伤真的会传染，水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竟没有哭，反而笑了出来，将手轻轻的抚上牧清风的脸庞，说道：“清风哥哥，与我一起你不快活吗？” 牧清风很想回答：“快活！快活！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出来，他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声音嘶哑，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水儿轻轻抱住牧清风颤抖的身子，轻轻的说道：“以前我常想，我的意中人，他定是个盖世英雄，他会身披金甲战衣，踏着金甲战衣来迎娶我。老天是待我不薄的，满足了我的梦想，能和清风哥哥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已经别无所求了。清风哥哥，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水儿抱着牧清风，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着情话，她似已醉了，醉得忘记了所有苦痛，醉得已在梦中。 牧清风听得这话，身子一震，内心却更是悲痛，更是愧疚，他这才想起，自己连给水儿一场婚礼的能力都没有，再也忍不住说道：“水儿，对不起，我真是个废物，我连最起码的幸福都不能给你。” 水儿却是睁开了眼睛，深情且坚定的望着牧清风说道：“你不是废物，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你是盖世英雄，我的盖世英雄！有你，我无比幸福！” 牧清风听得水儿的话，心中只是感动，虽仍旧悲伤，但也不愿意再悲伤了，只紧紧的握住水儿的手，说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是无比幸福的！就让这老天去妒忌吧，能让我们多活一秒，我们就多幸福一秒，能让我们多活一分，我们就多幸福一分，我真是该死，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悲伤什么呢？” 水儿却不由紧张道：“我可不准你说该死……”只是一句话没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竟都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想来是想到彼此都是将死之人，还怕什么死不死岂非好笑？ 两人紧紧的握住彼此的手，再也不愿意说话了，深情的凝视着对方，只觉今生无悔，只想深深的吻下去，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可是，这一吻却是怎么也吻不下去，他们竟都是被彼此的目光吸引住了，是真正的吸引住了！ 他们突然发现，身体竟都不能动弹了，牧清风的右眼毫无预兆的竟然流出了血来，水儿看了是无比心急，而自己的身体竟然越来越热，他能感觉到牧清风身体内的力量通过两人紧握的手向自己的身体涌了过来，可奈何身体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 而牧清风内心的焦急不会比水儿少，他只觉自己身体内的力量仿佛被什么唤醒一般，极速的向水儿的身体涌了过去，他想控制根本控制不了。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牧清风便发现了水儿的脸色越来越好，一颗焦急的心才安稳了下来，水儿虽不能言语，但牧清风也能读懂她眼神的意思，那意思就是她很好，叫牧清风不要担心。 牧清风大概不知道，他自打进入这里他的右眼便开始淌血了，水儿其实也是刚发现，一路慌忙逃亡，竟是谁也没注意到。 而说来奇怪，牧清风自打来到这个星球，右眼就总是莫名的淌血，而住在这座古堡时比在古堡外又频繁一些，最奇怪的是，牧清风每次进入这个古堡都会右眼淌血，认真想想，实在令人称奇，如果串联起来推理，莫非这里有什么东西引发牧清风的右眼淌血。 牧清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细节，包括水儿在内。 牧清风只觉得，从水儿身上也传来了奇怪的力量，他与牧清风体内那些混乱的力量格格不入，直奔牧清风的脑中而去。 两人的眼神越来越困乏，最后终于双双双目无神，仿佛灵魂都脱离了各自的身躯，只留得两具空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