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巧合
许皖云清淡地一笑,刚好江文睿他们的车开过来,白色的卡宴,她望了他一眼。他小麦色的皮肤沁出了淡淡的粉,大概是酒喝多了,还要开车。刘思楠把他轰上副驾驶,他乖乖移了位置,揉着眉心:“是有些喝多了。”摇下车窗,看着许皖云,“沈……沈小姐,能留个电话么?” 许皖云俏皮一眨眼:“不能。” 大概是真喝醉了,他又问:“沈小姐,能送你回家么?” 迟誉正在帮她开车门,听到他的问话,也不由笑了:“江总,我代劳吧。”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却看江湛平靠在副驾驶上已经睡了过去。迟誉突然来了电话,有一个大手术,要立刻赶到医院。许皖云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上了江文睿的车,后座上还放着她以前采购来的大胖鱼靠垫,毛茸茸的表面摸起来格外舒服。 “是皖云给我女儿买的。家里还有一堆他们的东西,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不敢丢,但也不敢摸,甚至连看都害怕看。”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一双眸子被车里的微光照得清澈,笑容浅淡,“真是很头疼。” 许皖云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你和她感情很深么?” “嗯。”他不愿细谈,闭上眼,侧过头,像是又眯了过去。 许皖云嘴角却抹过一丝冷笑。 很深? 刘思楠问她:“去哪儿?” 她说:“晨光和园小区。” “晨光和园?”江湛平问,“苏州路那个?” “嗯。” 街边各种色彩的灯光一一掠过,映照在她的脸上,江湛平突然转过头,问她:“沈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无业游民一个。怎么?”她巧笑拨弄脖颈间的头发,凑近副驾驶的椅后背,呼吸若游丝一般扑在他的面颊上,“江总能帮我……找工作?” 江湛平想了想,“你学什么的?或者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以前啊,以前什么都做过一些啊。”她笑笑,“我这人没个长性,干一段时间不喜欢了,就辞掉了。” 他笑,“要是我找好了工作,怕你也没长性呢。” 许皖云说:“这可说不准。” 到了地方,江湛平下车帮她开门,还专门望了望她住的独门独户小公寓,笑说:“沈小姐的房子真是不错。” 谁不知道晨光和园坐落在绿江东区和新市区的交界处,包括市政府在内的市级以上机关单位全部在这里,虽说不是城市中心,但绝对可谓之寸土寸金。而且她所住的单身公寓,独门独户,还自带小院落,绝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刚才她还说了自己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怎么买得起这样的房子,确实很让人怀疑。 她只笑,也不解释:“我也觉得不错。” “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改天吧。” 江湛平说:“也好。” 一进屋子,就赶紧给苏小闻回电话。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那丫头竟然给她打了十多个未接来电,许皖云怕被江湛平察觉,就一直没敢接。电话一接通,苏小闻就告诉她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那个被打捞上来的女人,我认识。” 一听这话,许皖云差点哽住,却听苏小闻继续往下讲:“大概是在水里面泡的太久,整个尸体已经变了形,脸也被乱石砸得面目全非,但血型还有大致身材和你很像,而且同时打捞上来的还有你掉落的戒指,所以江文睿才会以为那是你,法医也没有细查。但是你知道吗?太巧了!” 许皖云问:“什么太巧了?” “我们同事失踪了!我昨天以报道为理由,去公安局拿着那些照片一一比对,要不是认识那个同事,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她叫沈欣,就坐我对面,是上个月才到的采编组,性格挺内向的,也不怎么和人接触。这次失踪了,大家都以为她是撂挑子不干了呢!”苏小闻连连惊叹,“太让人震惊了!你说怎么会这样巧?这也太巧合了!我简直就觉得脊背发凉!皖云啊,这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老天要你重新活过?” 皖云啊,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老天要她重新活过? 是不是? 她捧着电话半响不出声,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 老天有眼,这是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机会,要她浴火重生啊! 许皖云啊许皖云,不止是你命不该绝,就连你的屈辱、你的不甘还有你被骗的感情,也要一并讨回来啊! 苏小闻听见她没有说话,问她:“我专门去人资组找到了沈欣家的地址,去拜访,她家就一个母亲,女儿刚失踪那阵子到处找,后来中风跌在自家院子里,被邻居救到医院了,回来后就老年痴呆了,我去的时候,她都记不清女儿长什么模样了,说话也不利索,眼睛也快哭瞎了。”叹了一口气,“看着怪可怜的。” 她听着,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如果你说你是沈欣的话,老太太大概只会高兴,不会怀疑。到时候你把老太太接到你的住处,我再帮你提交辞职报告,把人事关系转出来。短期内绝对不会出问题。从今以后,你就是沈欣。” 她想了想,然后回答:“那就这样吧。” 第二天,按照苏小闻的嘱咐,她特意买了个无框平光眼镜戴上,还穿了一件紫色的外套,平底鞋,又拎些水果,去看望沈mama。 房子离得并不远,从她的住地只有半个小时车程,但走道狭小,车进不来,两人便走路往前。这一片有平房,也有暗红色的砖楼,远处的建筑都已经拆迁了,这边的房屋还有人在住。平房的墙面抹着辨不清颜色的石灰,雨点斑驳的痕迹一层交叠着一层,砖楼的窗户也灰凄凄的,像是许多年没有擦过。 许皖云看到这样的房子,愣了一下。 小时候的自己也是住这样的房子,应该是上小学,弟弟还很小。早晨天还抹黑就起来了,爸爸mama都已经去店里了,她把早饭热一热,吃了,然后牵着弟弟的手出了门。记得巷子很深很长。冬天的早晨空气里悬浮着煤灰的味道,和着雾气一团一团的挡在眼前,气温格外冷,把天琪的手捂在口袋里,自己的手却冻得通红,远远望着幼儿园零星的灯光。老师已经等在门口,会笑着问,今天又是皖皖送天琪来的?她点点头,再拐道去五小。 她是被木门的吱呀声唤回来的,苏小闻把手里的水果交到她手里,悄声嘱咐她:“见机行事,嗯?” 她点点头:“嗯。” 推开门,却看见江湛平坐在院子里,和老太太在聊着什么。 老太太不时咧开嘴笑笑,似乎精神不错。 看见她推门,他转过头来,对她微笑。旁边一只又胖又圆的灰色猫咪蜷缩在他的脚旁,慵懒地晒太阳。他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握着一份入时的报纸,整个人沉浸在冬日的暖阳中,仿佛沾染了一层薄薄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