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赵天工的遗物
第三十章赵天工的遗物 赵婠在脑海中想像过孟大家的模样,在她看来,似孟大家这般整日沾染着书香墨香竹香的****人物,定然是面目清俊、儒雅傥倜的。孟休戚虽长着一根筋的脑子,但只看外表,毫无疑问是世间一等一文俊雅致的人儿,他的师父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好吧,她再一次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孟休戚。秀川王显然知道她为何惊讶,便也又一次点了点头,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她看见的这位瘦小枯干、与清俊傥倜在八百年前就无缘的粗布老菜农就是九品上孟大家。 “平日,师父与我所食青菜,都从此园中来。”孟休《戚极自豪骄傲地说,并且小声给赵婠介绍那是什么菜,这又是什么菜,它们中哪些需多施‘肥’,哪些要多浇水,等等等等。 唠叨了一会儿,孟休戚让赵婠在一旁歇着,他脱了外衫,卷起袖子,拎起一把铁锄上前去帮忙。 二人来到的地方乃是孟大家生活起居的一处小院落。简单的四间房,青砖白墙,碎石子铺路。前院有一口井,井旁一棵大白‘玉’兰树,树下石桌石凳,后院则是一大片莳‘弄’得极好的菜地。 赵婠站也不是,坐更不是,有点尴尬。她有心上前帮忙,然而她对那一老一少忙碌的事务一窍不通,生怕帮倒忙。她暗忖,这九品上的至强者不去冲击大宗师之境,却在这儿种菜,还带着徒弟一起,莫非有什么玄虚? 心中蓦然火热,她困在八品下已有时日,又被前不久孟休戚“悟”入境界刺‘激’了,不由胡思‘乱’想,难不成孟大家故意为之,也让自己“悟”上一“悟”? 有这样的想法,她就全神贯注观察孟大家的一举一动,慢慢微皱起眉,什么天地自然之道,什么举手投足间皆圆融自如,狗屁!她压根没看出什么大道理来嘛。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资质太差了?她却是忘了,这世间只怕还没人知道她有武道修为在身,孟大家又何从演示呢? 赵婠叹了口气,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说道:“老头子这片菜地还不错吧?”赵婠一惊,却见那明明在菜地另一头的孟大家竟然站在自己身边,老脸笑成一朵‘花’,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赵婠赶紧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见过孟大家。” 孟大家拄着一根长柄粪勺,浑身都是异味,却没一点自觉,用乌漆麻黑的手亲热地拍了拍赵婠的肩膀,哈哈一笑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一家人?赵婠被孟大家这惊悚的话给吓着了,半响不知道说什么,一瞟孟休戚,他亦是满脸尴尬无奈。孟休戚小声道:“师父,可别‘混’说。” 孟大家一头‘花’白‘乱’发,‘唇’上还留着颇为有趣的八字撇胡须,却是乌黑发亮。这老头儿说五十多,又稍显老态,说有七十好几,瞧着那眼中顽童也似的逗趣目光又年轻活泼得很。赵婠垂下眸,暗自腹诽,果然有什么样的徒弟,就有什么样的师父。这明显一个不着调嘛。 听了徒弟的话,孟大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二人道:“老头子今天高兴,宫里又送了一尾好大海鱼,今天给你们‘露’上一手。”说完,老头儿又笑眯眯地瞟了一眼孟休戚,再看一眼赵婠,那眼神简直赤luo‘裸’地写着满意满足,却让赵婠浑身不自在。 目送老头儿哼着跑了调的小曲,扛了锄头,拎了粪勺,兴致勃勃往前院去,赵婠觉着今天恐怕是饭无好饭,不知等会儿还要发生多少令人惊讶的事情。 孟休戚见她微蹙着眉很烦恼的样子,‘胸’口莫名一痛,低声道:“你放心。” 赵婠抬头看他,却见秀川王怔怔盯着自己,白‘玉’般的脸颊上沾着汗水泥土和不知是什么的脏污之物,不由自主地,她‘摸’出帕子,刚举到他脸旁又惊醒,想放下手却已不能够。 孟休戚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也不眨地看着她,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帮我擦擦吧!”说完,他放开了手,赵婠咬了咬‘唇’,委实不愿再让他伤心难过,心一软,捏了帕子细细地给他擦拭面上的污垢,并且绝对不与他的双目相对。 擦完,她刚想把帕子收起来,却被孟休戚劈手夺走,赵婠眉一皱,刚要发怒,这帕子也是随便能给人的东西!?却听孟休戚轻轻软软央求:“好歹也给我一个念想儿。明日……明**回西秦了,你想你时就看看它。” 赵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她抬眼看着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放下时就要放下!” 孟休戚把帕子塞自己怀里,急匆匆转身就走,嘟嘟哝哝道:“为什么要放下?顺应本心方是道理。” 赵婠一呆,低着头发愣,许久方苦涩一笑。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可以顺应本心?人在世间漂流,身不由己之时多得是,顺应本心……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行事方式,可惜,能想不能做。 她慢慢走到前院,已然嗅得一阵浓郁的鱼‘rou’香味,不由惊讶孟大家烹饪的速度。来到大白‘玉’兰树下,她仰头望着这一树碗大的白‘花’出神。锦绣书院里多是深浅浓淡的绿‘色’,似这般如冰似雪的白‘玉’颜‘色’只怕少见。 “坐啊。”孟休戚换了身衣裳,端来碗筷并一壶酒三个酒杯,招呼赵婠坐下。 赵婠帮他摆放碗筷,顺嘴一问:“鱼熟了?”看看时辰,这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孟休戚笑道:“师父用真气烹鱼呢,当然熟得快。他老人家起得早,用饭也早,现下是饿了……你又来了。” 赵婠囧住,用真气做菜的九品上,这还真是头一回见识,那鱼可有福了。孟休戚让她不必拘束,转身又拿了些果子点心装盘子,还端来两盘洗得干干净净、碧莹莹的青菜。 孟休戚道:“生鱼片有些许腥味,但很是清鲜爽口,你若吃不惯,用些青菜也好。放心,我洗得很干净,生吃无碍。” 赵婠一笑,漫不经心道:“我什么苦没吃过,还怕生吃?” 孟休戚陪坐对面,好奇道:“你不是西秦的县主吗?怎么还要吃苦?难道是因为学机关术?” 幼时的事情一言半语的又怎么说得清楚,赵婠淡淡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很好。” 孟休戚听出她话里的敷衍意思,脸‘色’又有些黯然,却也不再多问。片刻,孟大家喊人,孟休戚赶紧过去帮忙,师徒两个来来回回数趟,‘弄’来好些东西。赵婠原想上去帮忙,却被孟大家亲热的态度给吓了回来。瞧瞧老头儿这眼神,简直与看新媳‘妇’没什么两样嘛。 一时,桌上除了果子点心外,多了一大钵炖成了‘乳’白‘色’的鱼汤,一大盘削得薄如纸、银白‘色’的生鱼片。生鱼片旁放着一只小盘子,装着金灿灿颜‘色’的调料,考虑到西秦口味,还另有盘子装了盐并辣椒酱。再来就是用脸盆装着一根根竹签子串起的小鱼,另外石桌旁支起铁架子,架子下面是烧旺了的炭火。 赵婠来了东鲁不短时间,更是捡那酒楼酒肆,挑着有名的酒楼招牌菜并民间小吃尝了个遍,看今天这架势,孟大家是要请自己吃有名的金齑‘玉’脍并炭烤小海鱼了。 孟大家仍是一身麻布衣裳,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头发也重新梳过了,人看着更年轻了几岁。瞧着满桌美食,他招呼孟休戚倒酒,举起杯子对赵婠笑道:“好孩子,老头子早就想喊你来家里坐坐,无忧却怕扰了你大比,这才一拖再拖。要不是老头子发了火,他还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来来来,陪老头子喝一杯。”说完,滋溜一声自己先干了。 赵婠赶紧站起身,却被孟大家一眼瞪过来,她身不由己又坐下,同样痛痛快快地喝干了杯中酒,不好意思道:“晚辈酒量浅,只怕不能陪您尽兴。” 孟大家一挥手,笑道:“无妨,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多吃些菜才是正理。无忧,还不给小婠儿布菜?” 赵婠哪里敢让孟休戚布菜,慌忙自己舀了一勺汤在碗里。孟休戚讪讪放下筷子,却听得自己师父咕哝,真是呆子。 赵婠生怕多说多错,秉诚少说多吃的原则,浑不顾自己没多久前才吃的饭,虽然细嚼慢咽,却也吃了不少。孟大家拿出手的金齑‘玉’脍自然比街上酒楼里卖的更为可口,她当然要给面子。再说了,哪怕为了少说几句话,她也得让自己的嘴巴大多数时候不闲着。 孟大家倒是谈笑风生,其主要内容就是夸孟休戚,把这徒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得孟休戚自己都红了脸,一个劲地给师父使眼‘色’。可惜孟大家越说越开心,吃得多,说得更多。赵婠在心里苦笑。 她只有洗耳恭听。忽然,孟大家止了滔滔不绝的夸赞,对赵婠轻描淡写道:“老头子这儿有样东西,是赵天工落在琅嬛阁的。小婠儿,送给你好不好?” 赵婠正准备挟一片生鱼片试试辣椒酱,猛听孟大家爆料他老人家有赵天工的遗物,当即就收回了手,笑道:“前辈,您能告诉我是赵大宗匠的什么东西吗?”话说,她家里别的不多,赵天工的东西多的是。她问这话,是想起那晚上葬赵奚的骨灰坛,听孟休戚提及赵天工当年曾到琅嬛阁会故人。 孟大家呵呵一笑道:“当年断魂关落成之前,赵天工回了锦绣城一趟,把一些东西寄放在琅嬛阁内,一直保存到如今。老头子也不懂机关术,无聊时翻了翻,大概是他当年的游历笔记并一些机关术的心得。小婠儿,如今你也知道,我东鲁有一位大宗匠,他也曾翻阅过那些心得,”顿了顿道,“在那之前,他还不是大宗匠。” 赵婠懂了,孟大家的意思就是,东鲁这位大宗匠之所以能成为大宗匠,与赵天工的遗物有关,有大关联!她深吸了口气,问道:“前辈,不知晚辈要如何才能看到这些东西?” 孟大家笑嘻嘻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难不成老头子还会要你的东西?” 赵婠闻言,知道自己与赵天工的遗物也是有缘无份了,她笑了笑,突然夸赞这钵汤味道极美极鲜,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汤品,应扬名天下是也! 心里要说不遗憾,那是虚伪,赵婠甚至起了坏心思,是不是找出赵天工遗物的下落,在回西秦之前给顺走?可要让她拿自己去‘交’换,纵然是天上的太阳也不行! 听懂了孟大家话中意思,赵婠心里对孟休戚的一些情意彻底被她冰冻了。她敢肯定,孟大家一‘门’心思要撮合自己与孟休戚,绝对有别的用意。为此,他不惜祭出赵天工的遗物。要知道,身为一名天赋卓绝的机关匠师,赵大宗匠的心得笔记绝对是能令人疯狂的东西。 可惜,我是赵婠。如果换了旁人,也许就答应了。又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只怕知道的人,都会说我是傻子吧?赵婠在心里自嘲。 她转了话音之后,孟大家再也没提起过赵天工遗物这档事。他也许并不认为赵婠会拒绝,态度仍然那么和蔼,望向她的眼神依旧亲切,一口一个“小婠儿”。 饭毕,赵婠提出到琅嬛阁中去瞻仰一番,倒不是因为琅嬛阁是驰名三国的机关重地,纯粹是为了那其中珍藏的书册。不用想也知道,除非她当真嫁与了孟休戚,否则是不可能一窥琅嬛阁机关奥妙滴。 孟大家自然没口子答应,指派孟休戚给她当向导,领她去瞧瞧琅嬛阁收藏的一些机关术的典籍书本。 可惜,孟大家的意愿是好的,只是赵婠进了琅嬛阁之后,取了感兴趣书本径自阅读,就再也没与孟休戚说半句话。她也是有意为之,孟休戚对自己是否有真情实意暂且不论,她本能地厌恶任何对她有企图的人!对这种人,她向来是能避则避,避不开……就要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重要。爷爷说。所以,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