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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佩剑

      “呵,果真是接续得天衣无缝啊。”深宅的森严幽深牵制住了天际绽出的朝阳,金冠华服的中年男子冷睨着此时被重重围困在丛林般刀兵中的年轻铸剑师,雪亮的目光扫过他手捧的银白色长剑,居高临下般负了手:“只是不知其是否当真锋利坚韧与折断前别无二致?”

      “不,不可能的。”年轻铸剑师小风却静静给出这出乎意料的回答。

      “你说什么?”赛孟常凌千乘霍地逼视面前的人,双眼微微眯起。

      “已经被折断了的剑,是永远不可能复原如初的。即便已遭毁损的断剑偶尔得了机会得以被勉强续上,也只是一件有残缺东西而已,再也不复从前。”

      “哼,只要技艺足够精湛,怎会不能复原?”

      “技艺再如何精湛,经了锻烧锤炼后被重行接续的剑也永远不再是从前那把。新成的剑或许锋利坚韧更胜以往,也不过是另一件冰冷的凶器......而从前的那把剑,早在被硬生生折断时便已彻底不复存在。”说到最后,他的眸底隐隐有看不透的神色泛起。

      “呵,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赛孟尝拊掌,高声冷笑起来。他一挥手,小风身畔戟张的兵刃便纷纷垂落下去。“听到这番有趣的话,还当真是第一次,我倒真有几分留你条性命的打算了。哦,对了,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小风微微垂了眸,摇头,“在下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哼,狂妄!”赛孟尝眉心深蹙,侧了身,“我且问你,与你同来的那个少年是何来历?现在何处?”

      “在下与那位小兄弟相识也不过几日......他现在,已脱身而去。”

      凌千乘的神色瞬地便为阴冷:“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说话间,赛孟尝自从人手中取过了一把长剑,细细把玩。

      那是,姚兄弟的佩剑!小风倏然抬眸。

      “做工不俗,质地奇特......身携这样一把剑,恐怕有些来历罢!”

      那把璀阳派门人以世所罕有的异宝佐以秘术仙法所铸的长剑,虽已被主人以封印敛去了独蕴的剑气与灵力,一眼望去与凡铁相类,然而细看之下毕竟还是能发觉其特异之处。

      不知......姚兄弟的身份是否已被识破,此刻又是否已寻到铸剑手札?他的佩剑在此,想必会返回寻取......

      小风沉吟,下意识地伸手按在了胸前,清晰觉察到衣襟内一件坚硬的物体硌着胸膛与手心。那,是他自家中临行时便已贴身收藏,从未离身的一把只余不长剑刃的断剑。

      倘若.......情况有变,就只好另想对策了。只是,这样一来......

      他垂下眼帘,默然。

      凌千乘负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望着年轻铸剑师小风,却带着微笑。

      “年轻人,你技艺出众,凌某倒是赏识。不如便也为我门下之客,长留我府上做一名铸剑师罢。只要你现在将一切原原本本说明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然而小风只是淡淡笑笑,“十分抱歉,在下无意为先生门客,也没有什么可说明的,无可奉告。”

      凌千乘的神色顿时阴郁如晦。一直紧站在他身侧的青衣精硕男子窥见主公脸色,二话不说便挺身大步上前,狠狠一拳直挥。

      小风有些单薄的身子生生受了这刚猛的一拳,立刻便摔倒在地。他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双手仍紧紧捂着胸口。

      凌霜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便惊呼了一声。

      “哼,如此没用,还敢在大人面前做出一副狂妄模样?”看着似是弱不禁风的年轻铸剑师伏在地上喘息,那青衣男子不屑地伸指一戳。

      听到面纱覆面的少女有些突兀的惊呼声,凌千乘冷冷斜了她一眼,“好侄女,你自小便爱跟我胡闹。多少次,我已不欲留在世上的人,你却百般回护,设法放走才罢休。现在,仍要毫无缘由地与叔父作对吗?”

      紫衣少女清丽的美眸闪烁了一下,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声不吭地俯身在地,却明显是在强行忍耐着痛楚的人一眼。方才,她实在是因为按捺不住心底的惊愕,才脱口而呼。

      在场的人中,刚才怕是只有她才察觉到了某些不为人知之事:在年轻铸剑师被一拳击中的瞬间,他胸口衣襟内隐藏的某种东西竟在同时生出了一股似有残缺但仍极为凌厉的反击之力,倏忽间直袭对手。而他那个双手护胸的动作,看似是本能的防御,实则却是在以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挡下这本足以令对方筋断骨折的力道。若非年轻铸剑师拼着受这一拳,以自己的身体承受下这不知由何而来的神秘力量,那个气势汹汹的青衣男子,怕早已不能好端端站在当地了。

      这......是怎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胸前衣襟内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凌霜的长睫闪烁了几次,暗想。

      强行忍受着剧痛,小风定定凝视着赛孟常凌千乘,仍支持着站直了身子。方才拦下那反击之力的举动几乎是他下意识的所为,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原因和后果。非要说的话,也许只是闪念间,不欲看到有人横遭重创罢了......如果多犹豫一会,或许就理应觉得自己不该做出这几乎有些愚蠢的举动了吧?想着,小风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但下一刻,他清晰地觉察到另一种幽微而熟悉的痛楚自胸口渐渐扩散开来,愈见清晰的痛楚忽然化作了上涌的气血。

      低头间,他看到地上一一出现了殷红的斑点,很快便意识到那竟是从自己嘴角滴落的鲜血。

      小风的心底瞬地沁过一片冰凉,战栗了一下:怎么会这样!难道刚才挡下怀中断剑残余剑气的时候,竟然无意中牵动了内息么?这样一来,岂非......岂非......不,一定要挺过这一阵,赶快把事情办成!

      尽管有杂乱的心绪在心中沸腾,小风表现在外的却依旧是令人心惊的冷定。他不动声色地拭净了嘴角的血迹,静静站在当地。

      然而,在赛孟常及众门客眼中,眼前这一幕不过是那个不堪一击的瘦弱年轻人只被打了拳便口吐鲜血罢了,人人都现了轻视之色。

      “呵,原来只是嘴硬罢了,”凌千乘轻蔑地瞥了一眼,擎起了那把泛着银白色光泽的长剑:“天涯霜雪此次修复毕,还未来得及试剑。大铸剑师,不如,你便来亲自试试亲手接续的剑是否锋利罢!”凌千乘的神色变得阴鸷,冷笑起来,缓缓举剑。

      “叔父,不要!”霍地明白了“亲自试试剑是否锋利”这句话有这怎样可怕的含义,凌霜失声尖叫了出来。

      果然,凌千乘举剑,向着小风当胸刺落。剑光映亮年轻铸剑师冰水般的双眼。

      突然,另一道明亮如点的剑光活了般自赛孟常的另一只手中挣出,犹如啄断了锁链的飞鸢般激射而出,将天涯霜雪在一声锐响间击飞出去。

      那把凭空而起的长剑离弦之箭似的疾飞而起,掠至一片斜伸的屋檐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接住。

      众人皆是愕然抬头,仰望那个抱着剑踩在屋脊之上,肤色黝黑,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姚兄弟......!你......”小风喃喃,神色中除了错愕,更有些奇异的东西。

      那把一直被封印着灵力的长剑,此时在主人手中如舒展着筋骨般光芒大作,层层泛出缭绕着的奇异光芒。那,便是璀阳弟子佩剑的原本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