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石出
卧寝间顿时寂静无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妙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逸芷她……” “姓曹的那女人……”罗擎云咽了一下唾沫,然后艰涩地重新开了口,“曹淳本是一个穷秀才,靠人资助前去参加乡试。他meimei在家乡被人拐走卖了,后来兄妹重逢,被靖王阵营里的一位将军所救。” 妙如骇然,一把抓住罗擎云臂膀:“怎么会这样?难道没人识破?她当镇国公夫人十多年。” “为了让他死心踏地卖命,靖王手中的死士,将那些清楚他们历史的,都清除干净了。这些情报,还是我一位相交多年的密友,在无意间才得到的。七年前江南的那场民乱,他在江南端了个靖王旧党的窝点,碰巧发现了那些卷宗。看到有关曹氏的记载,他出于好心,偷偷帮我藏了起来。前几年我跟他断了联系,去年年底两人重新接上头,在信中他提及过此事。这次,为夫派的暗卫到了江南,就是向他讨要这东西去的……” 妙如怔立当场,沉默了一会,才问道:“这事还有谁知晓,岂不是只有物证,没人证?” 见她眼里惊惧久久不散,罗擎云安慰道:“此事没其他人知道。卷宗也被我的人带回来了,你替我收好。” 说着,他从袍子襟内摸出几张贴身带的宗卷,交到妻子手中。 将那东西拿在手中,妙如只觉得沉甸甸的。 看那纸张的色泽,一望便知年月不短。上面有些破旧不堪,似乎还有陈年血迹。 她心里暗暗想到,若不是他派人南下,曹氏兄妹怕是要偷天换日了。真是这东西。把公公气病的?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公公怎样知晓此事的?”妙如觉得以丈夫的精细,不会将这东西,直接拿到他父亲那里去。 罗擎云脸上当即露出几分苦涩:“这暗卫原是爹爹的手下。被我秘密派去了南方。他回来时,被父亲另一亲信发现了,那人检举出来。被逼问时他急求脱身。情急之下说了出来……听到这件事,爹爹自是不信。想找来三叔查探,可三叔也不知内情。爹爹就找那女人来问,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反倒把他老人家给气倒了……” “可能是公公发现端倪!”妙如接过话头,又问道,“那逸芷她到底是……” “不太清楚,那时我半年都呆在南边。回来时五妹就出世了。爹爹一直在边关,都没见到过她出生,三婶那时刚怀上十弟。”罗擎云摇了摇脑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不知怎么地,妙如突然觉得罗逸芷,跟镇国公长得有些相像。而曹氏对她女儿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小姑到底是不是罗家血脉呢?! 想到罗逸芷的身世,她突然起一件事来:“你记不得守库房的郑嬷嬷?还有她女儿郑姨娘?” 男子纳闷地抬起头,不知妻子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我听说,当年。郑姨娘跟曹氏同时生产,她生产完就血崩离世了,孩子也没救回来……”妙如解释道,“我总觉。曹氏对五妹的态度有些奇怪。” 接着,她把学管家那段日子,管库房郑嬷嬷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罗擎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妙如眉头紧蹙,“你得老实答我。” 见她神情如此严肃,罗擎云郑重地允诺:“只要是我知道的。” “你小的时候,公公对八弟态度如何?”女子一脸讳莫如深。 罗擎云猛然抬起头,低声地答道:“不算很亲近,我之前以为是不肖他的原因,现在才知道是孝玉的缘故。” “那么他平常会不会,在曹氏面前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妙如又问了一句。 “何止啊?!他一直说八弟不像将门出来的子弟。”罗擎云老实地答道,父亲对那小子生出遗憾,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那小子自小多病,又被曹氏宠得不行。爹爹能欣赏才怪!罗家男人哪个不是十岁开始习武的?就他被那女人养得像姑娘一般。 小时候他没少见爹为此跟曹氏起冲突。有时甚至他还故意当着全家人的面,将陛下嘉奖的奖品,在他们母子面前显摆,以此来刺激爹爹。 妙如接着问道:“若你是曹淳兄妹中的一人,遇到这种情形,心里会怎么想?“ 罗擎云眼前一亮,接口道:“肯定会心虚,找机会再生一个。” “刚开始,她可能只是想用药物,害得郑姨娘流产。后来见八弟扶不上墙,中途改变主意。在郑姨娘有身子后,故伎重施又装上了。想等临盆时,将郑姨娘生的儿子调包抢过来。” “可是,她为何自己不生?”听到妻子分析,罗擎云指出这假设背后的漏洞。 妙如轻咳一声,解释道:“你不是说她被拐过吗?或许那段经历让她生不了啦!” “五妹是女娃,抢她是作甚?” “可能刚开始,她并没料到会是闺女,只打算赌一把。最后不知何故,把五妹留了下来。毕竟作为当家主母,两孩子同时夭折,她也交待不过去!说到底,就是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这怎么可能?”罗擎云眉头一挑。 “有何不可?”妙如立即找来证据,“接手打理内务后,我才得知,府里这些年来,管理有多乱。连库房东西,被人偷了都没人知道……” 接着,她把去年清理库房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罗擎云惊立在那里,过了半晌讪然地解释道:“祖母过世后,大伯母跟那女人联手算计三婶。爹爹长年不在府里,我也总是往外跑,后院几乎是那女人的天下。还是六弟夭折后,父亲他老人家才将管家之权,时不时地交到三婶手中代管……要是有其他人接手。家里不会乱成这样……” 妙如有些同情望着他,罗家的后院混乱,原是有历史原因的。 也是。男人跟女人出发点不同。未出大事,没惹来御史弹劾,他们爷们必不会太在意。 公公丢失孝玉后。若是及时向先帝谢罪,罗家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 不过。听说当初定北侯世子,就因孝期行为不检点被夺的爵位。她这公公确实不敢,在风声鹤唳那个时期跳出来,主动把此事抖出来。焉知不会被玄德帝抓住把柄,等坐位置后,再找机会卸磨杀驴对付罗家?! 况且,他当时也不知。曹氏兄妹背后是靖王党的人在cao纵这一切。 “那现在怎么办?”妙如回到现实的问题,“公爹口不能言,这些卷宗若是公开了,罗府名声也跟着完蛋了。怎么对付曹家,相公你还得拿个章程出来。”妙如想到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愿爹爹质问那女人时,没有打草惊蛇?!”罗擎云站立起身,走到窗前,朝青竺院方向望去。 妙如忙上前安慰他道:“其实。若真是这样,公爹也是被人连累的。陛下应该不会责罚。毕竟他生母贞元先皇后,也是被靖王一党所害!况且,圣上现在亟需罗家在军中的支持。” “这个我倒不怎么担心。只怕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咱们子孙后代都没法做人了……”想到这里,罗擎云目眦欲裂,脸上的青筋跳跃,恨不得此时冲将出去,提刀杀了曹氏那对兄妹。 沉思了半盏杯的功夫,妙如压低声音提醒道:“你那朋友和护卫的话,可不可信?不会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捏造出这些,让咱们府里受制于人吧?!” “不会的!白家世代为镇国公府护卫家族,每一代新任家主继承爵位时,他们世仆都要起誓效忠。我那朋友更不用说了,以前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都没理由撒谎的。”罗擎云转过身来解释道。 “此事还真是棘手,正如你说的,这关系到百年家声……要不,就按我先前以为的说法,对外宣称爹爹被气倒,是因儿子的亲事,跟那女人发生了冲突的。”妙如皱着眉头提议道。 罗擎云眉头紧锁,沉默了半晌,答道:“那只能这样了,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在曹氏兄妹跟前露了怯?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了!” “你不是告诉我,陛下承诺过,会将‘孝玉’的事一笔带过,当什么都发生吗?若是那样,咱们只需忍到沈家倒台便可。现在舅舅回乡丁忧去了,没人能跟沈首辅制衡,陛下怕是整日会如坐针毡吧?!”妙如安慰道。 “话虽如此,我就怕这段时日,那女人以为咱们被拿住了,干出更抽风的事来。到时就不好收场了。”罗擎云有些犹豫不决。 “咱们就装着毫不知情,以为真是她拿八弟的亲事,气着公爹了。这样一来,她的错摆在那儿,谅她也不敢怎么嚣张。”妙如叹息了一声,脸上不掩无奈之色。 他们这厢想着,怎样先稳住曹氏兄妹,暂时息事宁人。没料到曹氏并不领情。 自被儿媳套走“孝玉”真相后,这位爬上高位的妇人,就像一只临近秋天的蚂蚱,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她先是将事情告知娘家兄长,后来曹兄找来了外援,还给她出了主意。让她说服镇国公,娶沈首辅的亲侄女为媳。 谁知,在府中接待沈夫人几次后,相公竟然要将她儿子,送到军营里去。 曹氏心想,好不容易将儿子养这般大,虽然身体弱点,好歹无甚灾祸。还只跟自己亲近。若是离开镇国公府,到军营中去,会不会出现意外?! 她发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看家本事,执意不肯将罗擎风送走。 没想到第三天,相公就派人将她叫了去,问了几个让她心惊rou跳的问题,结果没答上来,反被对方逼出了真相。 幸亏,那死老头当场气得中了风,要不然…… 哥哥说得对,趁着他不能言语不能反对,逼着继子儿媳,赶紧跟沈家结成亲家,或许将来还有反败为胜的生机。就是他以后恢复正常,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若是沈家知晓,风儿并非罗家血脉。这根救命稻草,怕是到时也抓不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