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难不死的女孩
“醒了,醒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被掩埋了十天,生命奇迹……奇迹……” 耳旁嘈杂声音一阵又一阵,或远或近。她勉力想睁眼,无奈眼睛肿得只见一条细缝,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低哑呻吟:“吵死了……” “说话了,说话了,给点水……” 我要的不是水好不好?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她神智迷糊,脑子乱成一锅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在浑身疼痛的情况下对周围的一切保持好奇心。 周周转转,颠颠簸簸,总算是安稳并且安静下来。她也终于可以让乱纷纷的脑子歇歇,鼻息悠长,她睡着了。 “白……寂……偊,白……寂……偊……” 这是在喊我么?她惊疑地环顾四周,浓密深厚的白色雾霭阻隔了她的视线。她浑身冰凉,支棱着耳朵去捕捉那个飘渺不定的声音。 “你……是……谁?”她终于忍不住,她的喊声被拉得很长很长,“出……来……” “白寂偊……白寂偊……”这声音很好听,低沉轻柔绵远,似乎充满了感情在呼唤,她可以确认,说话之人是男性。 她无法知道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它们像这雾气一样无处不在,令她渐渐感觉要窒息。她虽然被这种诡异骇得浑身颤抖,但仍挺直了腰身。 突然,声音停顿了一下,她四周的雾气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她精神一振。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座有些破败的两层大楼院,通体全是紫得发黑的大木头,上面有精细雕刻,在不知从哪来的光芒照射下有种奇异沧凉的颓废美。 楼前站着一对容貌温文的中年男女,两人望着天空,神情忧伤。 她犹疑地打量着这对男女身上令她感觉惊异的不谐穿着——男子一身淡黄丝袍,腰围玉带,古风十足;那女子却是简单之极的衬衫长裤,利落干练。 她心里怪怪的,终于迈步向前。但无论她走多快多远,这一男一女都仍在那个位置,与她之间的距离从未缩短过。 他们是谁?是……我的父母吗?她咬着唇,对父母二字竟有些陌生。一时间,她惊慌起来,我怎么能对父母感到陌生呢?! 这种惊慌和突如其来的恐惧让她发足狂奔,一面大声疾呼:“你……们……”她竟不知如何发问,字哽在她喉中,呛得她就要流出眼泪。 可是那对衣着很不协调的男女仍然望着天空,神情一模一样的忧伤。 她有些害怕了。霍地,浓密深厚的雾气扑面,她立时感觉有如身陷泥淖,无法动弹。她拼命挣扎,但连动动小手指都不能,她终于放声嚎哭起来,绝望、不甘。 身体突然一轻,她头下脚上如堕深渊般往下坠,她恐惧地蜷起身,已经无力去对抗这恶梦的伤害,只能逆来顺受。 我累了,太累了,就这样吧…… 然而下坠之势顿止,她摔在了柔软如棉的地方。她许久才睁眼去看,却有九道色彩瑰丽的强烈光芒耀得她立时又闭上眼。她用手捂脸,一点一点张开指缝,眼睛能适应光亮了才敢放眼四望。 她在网中心。这九道彩光自她身体内迸发而出,直射向遥不可见的远方。她怔住了,看自己,小心翼翼去触摸其中一道光。 疼痛,无法言喻的疼痛!她惨嚎一声,浑身被突然倒卷的九道光紧紧裹束,顿时,钻心痛楚淹没了她!她只能像快要被淹死的溺水人一般,努力伸开手指,想要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我要死了,十八层地狱的扒皮酷刑只怕也没这么疼吧!意识被完全剥夺前,她自嘲。 …… “唉哟……”姜焕崇甩着手,又鼓起腮帮去吹手背上最新一道红痕,无奈地看着病床上手舞足蹈、不停尖厉哭叫的少女,“这丫头劲可真大,但是不能再打安宁剂了,得小心着点,别让她掉下床去。” “主任,还是交给我们吧,这几天我们也摸透了,她只有疼得受不住了,情绪才变得异样激烈。”助手极力忍着笑,指挥护士按照姜焕崇的吩咐小心翼翼安置她。 “哼!”姜焕崇恶狠狠的瞟一眼下属们,仔细观察着病人的情况。她梦中仍然不安份,嘴里呜呜嘟嘟像只失家的小兽在哭诉,蜡黄的小脸可怜兮兮,眼角时不时流下几行泪水。 他看看自己手背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再看看那丫头,还是怜惜占了上风。不过,她指甲缝的黑泥里得有多少细菌?一阵恶寒,他还是逃也似的冲出病房,洗手消毒杀菌,最少五十遍。 “给我十二时辰监护,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报告。另外,瞅空给她洗洗手,剪剪指甲!”临走,姜焕崇丢下命令。这丫头的身体竟出人意外的健康,可她大概伤着了头部,导致时不时的头疼,并且情绪极度不稳定。可千万别有后遗症,他想着,叹了口气。 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姜焕崇一眼便瞧见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高兴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侄女儿,他笑吟吟问:“元煊,你怎地来了?” 姜元煊站起身,俏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听说五叔叔光荣负伤,我特地来瞧瞧你。” 姜焕崇撇撇嘴,眯起眼嘿嘿笑道:“少来,你是和那谁……叫归海溶衡?和他一起来的吧。唉,女大不中留呐……” 姜元煊明眸流波,白玉颊上掠过红晕,跺着脚不依娇嗔:“五叔叔……你取笑人家!”小姑娘穿着淡粉红淑女长裙,衬得容貌娇嫩研丽,虽然还有三分青稚,可毫无疑问是个脱俗清新的美人儿。等过得几年,身段模样再长开些,只怕和她远在海外的jiejie姜元煣一般,艳冠乾元世家联盟三百二十一家族。 姜焕崇哈哈大笑,将白大褂脱下:“瞧瞧瞧瞧,我的小侄女儿害羞了。”他眨眨眼凑近姜元煊,“小姑娘总算长大啦,可以嫁人咯。” 姜元煊对这中年不修、吊儿郎当惯了的叔叔无计可施,只得微红着脸转移话题:“五叔叔,你伤在哪儿?让我看看嘛。” 姜焕崇呵呵乐道:“没事没事,就是救人时被天外飞石给蹭到一下。” 话虽如此,但姜元煊见他右边胳膊的举动有些僵硬,心知这一下可不同凡响,不由噘起小嘴嗔道:“五叔叔,你就在医院里做手术好了,干嘛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你都不知道,家里都担心死你啦!” 姜焕崇给两人拿了饮料,坐下来,长吁一口气,搓了搓脸颊,揉了揉眉心,神色沉郁下来:“元煊,你没看见,那些灾民……惨啊!” 姜元煊的神情为之一变。 整洁的办公室里,原本叔侄相见的喜悦气氛因为姜焕崇忧伤的口气遽然一变。 见叔叔又疲倦又沉痛的模样,姜元煊抿了抿唇,不敢再撒娇,乖巧地靠过去,轻轻给叔叔拿捏肩膀。 “地震的时候正值上学时分,大青山绵延千里,整个震区有五座城市,里面幼学初学高学各种学堂不下四、五十所,你想想看,那么多孩子、夫子……”姜焕崇叹口气,“我只去了一次便不敢去了,看见那些摆在cao场上的小书袋和学生们的号码牌,我……唉……”他声音颤抖起来,满是血丝的眼里闪着泪光,背向姜元煊,使劲眨了眨眼。 “五叔叔,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姜元煊稍稍回想了下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和图片,泪水夺眶而出,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很是羞愧。 “嗯……我们这儿收治了个小姑娘,可能和你差不多大,身体虽没什么大碍,但伤了头,总是疼得乱喊乱叫,情绪很不稳定。她醒来时痴痴愣愣一句话也不讲,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头疼哭喊,估计得有段时间才能恢复。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吧。”姜焕崇看着长到十六岁从未吃过一丁点苦头的侄女儿,心想,元煊是极好的,虽是世家少媛,却半点娇骄气也没有,但让她接触些和她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对她的成长会更好。 姜元煊认真点头:“五叔叔放心,我会照做的。对了,你说的这小姑娘,是不是那被掩埋了十天的生还者?” “对。说起来,这丫头的身体素质真不错,我看,比起你们来也不差多少。”姜焕崇恢复了自如神色,笑道。 “真的么?”姜元煊瞪大秋水双眸,有些不相信,平民家的孩子身体素质怎么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少?!世家子弟可是从小就在各种芝草灵药中补大的,更别论健体强身术那是自三岁起便要开练,一天不落。 姜焕崇皱起眉头,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走,带你瞧瞧她去,那丫头劲可真大,看看,她挠的。” 姜元煊看着他手背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捂着嘴笑起来,叔侄俩离开办公室往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