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 不详预感
龙芊芊凑上皮皮的光,起居在一处,随后旅程无风无浪,总算平安。 又行半月,商队终于抵达昆仑山口,进入于阗境内,在边界玉寨督护府交了通商行牒,大队人马就开进叶尔羌河下游矿带河床。 第一次见到传说里的巍巍昆仑,纵然是像殷沧海这般平日沉稳的家伙,也难免透出一股新鲜兴奋劲儿,放眼群山起伏,山顶覆盖皑皑白雪,近山脚下则是一望无边的葱绿旷野,冰川融化的雪水清澈见底,不染纤尘,映着头顶湛蓝的天,缥缈的云,仿若仙境的美景又怎能让人不心动? “怎样,沧海,没骗你吧,昆仑山的风景不知道有多美。” 红夜笑嘻嘻凑到身边,他带着些许调侃的说,如果能忽略刺骨山风,能脱了厚重皮袍舒舒服服晒太阳,大概就真是神仙居所,再也不想走了。 红夜挠挠头,有些不解的在耳边小声问:“真的很冷吗?我怎么一点都觉不出来?” 他闻之失笑:“是,玉儿不怕冷,也只有凡夫俗子被冻僵的份。” ******** 进山采玉,又是七八天的路程跋涉,当殷沧海第一次见到雇佣玉娘,实在有些不明白,队里的伙计还不够多?为什么还要找三四十个高鼻大眼的于阗女人?听聂掌柜叽里咕噜和她们说着根本听不懂的异族语言,殷沧海越来越奇怪。 顾老伯笑呵呵为他讲解什么叫‘阴人采玉’,殷沧海似懂非懂,全靠女人下河?那……男人干什么? 顾老伯又是一阵笑:“男人的活儿都在路上,保证往来安全。还有到女人夜间采玉时,要负责在上下游外围地带拉起保护圈,防备野兽妖魔。不过……听皮皮的意思,带玉丫头一起来,这项工作好像都可以省了。” 是,进山后他一早注意到了,如果说昆仑山与往日所见的崇山峻岭有何不同,恐怕就是那份异乎寻常的‘宁静祥和’。无论白天夜晚,深山老林无杀气,别说妖魔,连一头勉强算得上凶猛的野兽也没看见,猎食动物最活跃的夜晚,竟然听不到丁点咆哮凄号。好几天走下来,遇见的块头最大的家伙不过野麋鹿,河川掠飞鸟,一只猎隼冲向水面抓鱼,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猛禽…… 采玉商队里,除了顾老伯,不明就里的聂掌柜、龙四爷等人早对这个问题惊叹连连。 “真是奇了,记得前年秋采时,也是半点妖魔的影子也没见到,如今又是这个景儿?莫非是昆仑山转了性,猛兽妖魔都搬家往别处去了?” 同行的于阗玉娘立刻摇头:“没有,没有,你们来之前半个月还很猖獗呢,官家采玉时,国王陛下的采捞队,前前后后遇袭击,死伤足有几十个人呢。” 是,采玉风险很大,等于是在和许多以玉为食的妖魔争饭碗,往年每季采捞,死伤都不在少数,也正因此人们才更加惊奇,怎么到自己进山,竟顺利得这样异乎寻常。殷沧海听得莞尔,知情者皆心照不宣不点破。 ******** 今晚月光明亮,正是采玉好时节,三四十个于阗玉娘出发往河床上游深处进发。红夜一路同行。殷沧海见状也要带人一同跟去,却被龙芊芊一把拽住:“殷大哥,你不能去,不方便的。” “为什么?” 龙芊芊咬着嘴唇一阵笑,凑到耳边和他讲明了。 脱光了衣服下河?殷沧海一张脸立刻变成红番茄。这……是啊,皮皮是小孩,跟去无人介意,换成大男人不窘死才怪。 看看龙芊芊,他随口问:“你不去么?” 龙芊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鼻子一哼,不由自主带出满肚子早已装不下的委屈:“我又不是玉娘,又没肩负使命,这里有谁指望我采来好料石呢?何必不知趣白作碍眼的?” ********* 玉娘一走三天,殷沧海率队在上下游方圆几里建立保护圈,每日巡视仔细又仔细,即使明知有皮皮在身边,却说不清为何就是定不下一颗心。食不知味,坐卧不宁,夜里睡不着,走出帐篷便是不停遥望河谷深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是在还没察觉的时候,那道倩影的分量于他已经变得如此之重,一旦脱离视线,不闻消息,竟会让人如此不安。 就像丢了魂儿…… 他在遥望河谷,龙芊芊却在帐篷里痴痴的看着他,心头酸楚,难过得想哭。一路走来,即使他专注于职责,与玉儿极少谈笑聊天凑到一处,可那严肃外表下掩藏的真心,又如何能骗过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两个多月的旅程,龙芊芊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的心里眼里,只有玉儿!自从听说邪教传闻,女孩子的安危成为重中之重,她都说不清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更多为了玉儿。 如果同时遇险,他会救谁? 心头萦绕不去的选择题,让龙芊芊一颗少女心,无一刻不像针扎般的疼。 ******** 河谷深处,当脱离大队视线,红夜终于有机会解禁。二话不说便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清澈河川再也不上来。好舒服!想这滋味真是想好久了! 潜到河底抓鱼虾,先让自己痛痛快快吃个饱。她在河中滋润享受,岸上玉娘却一下子炸了锅。年长带队的首脑又惊又怕,cao着生涩汉话急得大叫:“白白姑娘,她去哪了?这么半天不上来,不行,要出人命了。” 皮皮一脸嘻皮,叼了根草叶吊儿郎当躺到岸边石头晒太阳,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别管她,你们只管干你们,保证出不了人命。” 玉娘更惊:“下去这么久,都不露头,不憋死也要冻死人了。” 皮皮呵呵一阵笑:“我说没事就没事,赶快,干活吧,其他的不用管。” 玉娘们半信半疑,见他坚持这样说,也就不管了。脱了衣服下河捞玉,不时有人探头入水,想看看少女状况,却啥也看不到。 红夜足足消失了一个时辰,才心满意足露了头。手里抓着五彩斑斓的鱼,丢给岸上玉娘笑嘻嘻说:“我给大家抓夜宵,这里的鱼最香甜最好吃了。” 玉娘们瞠目结舌:“白白姑娘,你不上来?不冷吗?” 红夜一阵笑,又重新潜到河底自找乐子去。玉娘们采玉三天,她足足玩了三天,白天黑夜泡在水里不愿意上岸,人们生火烤鱼做吃喝,她也不吃,只说在河里早就吃饱了。 于阗女人们看得大眼瞪小眼,老天爷,昆仑山刮起夜风有多冷啊,她整日整夜的泡在水里,既不喝烈酒,也不烤火暖身,绝对是她们这辈子见过最不怕冷的人。 三日采玉,十几个大箩筐很快装满,眼看快到回返的时候,红夜才开始发愁。 “皮皮,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帮忙采玉啊,看到河底好些漂亮石头都没敢拣,可是……要是真不帮忙,一块都不采,又会让阿爹很为难,在聂掌柜那里都不好交待,到底该怎么办嘛?” 皮皮听不下去:“什么怎么办?一块麒麟朝圣的破石头还没闹够?惨痛教训才过去多久?你以为得了好料就是帮忙?想什么呢?” 红夜左右为难:“可是……大家千里迢迢走昆仑,在路上好几个月风餐露宿的,不就是为了得到好玉料,回去能赚进好生意吗?难道还要故意拣不好的回去?怎么说都没道理呀。” 皮皮奉送大白眼:“别问我,我又不是靠赚生意吃饭的,想怎样你自己看着办。” 红夜真被难住了,因着麒麟朝圣的前车之鉴心存顾忌,可是转年一想,顾家二老辛苦半生何等不易,膝下又无儿女,攒几个积蓄还要为日后养老。想到这些终于忍不住,还是到河底抱了几块石头上来,只是没敢多拣,三四块而已,觉得回去能有交待,不让阿爹为难就好了。 ********** 三日后回归下游营地,红夜拣回来的几块石头立刻让聂掌柜兴奋得找不着北,鉴玉老行家爱不释手,这几块玉料,论块头成色,块块都是一等一极品难得的好东西!聂掌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红夜却只为能交差松了口气。 ********* “下河高兴么?” “嗯。” “不想回来吧?” “嗯。” 红夜点头应着,不禁脸红,她知道,拖延久了会让大家担心,可是……真的好舍不得那么清澈甘甜的冰川水,还有超级甜美的可口鱼虾。 殷沧海莞尔失笑,他就知道,有机会下水,她一定是恋恋不舍玩不够的。 ******** 三日来,这是龙芊芊第一次看到殷大哥的笑容,虽只是简单聊几句,但是他的精气神儿、心灵魂儿,分明也是随着玉儿一起回来了。龙芊芊越看越难过,以至于红夜过来和她打招呼,干脆扭过脸去装作没听见。 为什么?要挖走一个人的心,究竟需要什么秘诀?她真的好想知道。 ********* 筛选玉料,随后又有几次下河采捞,红夜算是在冰川水中过足了瘾。当玉料丰收,商队踏上回程路,她难言那种恋恋不舍。 出山返玉寨,又是二十多天的旅程,大队离开于阗境,重入格桑高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红夜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在夜里更加明显。可是……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她心神不宁。 “傻丫头,怎么了?” 皮皮首先注意到妹子的异样,红夜不知该怎样形容,反问他:“你感觉到了吗?” 皮皮一愣:“感觉到什么?” 红夜面带隐忧:“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皮皮面色一变,站起身努力感知周围,却一无所获。他的眉头因此收紧,他知道,妹子有龙珠,某些感触远比他更加敏锐,可是……到底是什么?地上人间三重天,能让他察觉不到的又能是什么东西? ********* 一片黑暗中,只有尽头一抹亮光,清晰映射出行走在旷野的商队,还有队伍里令人垂涎日久的目标。黑暗中传来狞笑,舔舐嘴唇带出无比垂涎的口水声。一只长着长长指甲,戴满金轮戒指的手,伸向黑暗中的亮光,来吧,最诱人的美餐,得到这个宝物,远胜千万次的灌顶修习。他,实在已经等得心痒难耐,多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 日复一日旅途平顺,因邪教绷紧的一根弦,开始变得有些松懈了。自从回程上路,龙芊芊说什么都不肯再和顾家‘姐弟’共处一处。她受不了,每每看到远比自己更出众的玉儿,就心潮翻涌没办法保持平静。为什么会这样?殷大哥在乎的是她,活佛专门派人同行也是为她,队伍里人人想听玉儿的歌,就连那个拿气人当消遣的臭皮皮,也是整天围着她打转,寸步不离。所有这一切都让龙芊芊难受得快疯掉,所谓‘众星捧月’,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曾经,这些都是属于她的,走在商队娇艳一朵花,任谁都要把她捧在手心当个宝,可是现在呢?摆在一起,她又算什么? “芊芊,别难过了,在乎你的人永远都会在乎你,变不了的。” 伤心垂泪,大师哥梁平递来手帕,龙芊芊又是毫不客气一巴掌拍掉,走开!讨厌!她讨厌被人看穿心事,讨厌被人可怜!这算什么?施舍?! ******** 沉默旅程,各怀心事,二十多天后再度走回次仁巴错大土司的管辖地,随着一步步深入格桑高原,红夜的不安也在变得越来越强烈。殷沧海一路看着,眉头紧锁,那种心里着急却又无从出力的感觉,让他倍感烦躁。 “玉儿,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红夜真的不知该怎样形容,当异样感觉随着时间愈加明显,到这天,她才终于说出来:“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盯梢? 殷沧海愣住了,保镖护卫,这是最基本需要防备的东西,如果有人盯梢他早就发现了。更何况广袤高原一望无边,在如此开阔的地势,想要发现盯梢更容易。因着少女说辞,他连派人手前前后后又查了个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 “连我都感觉不到,绝对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跟踪盯梢,你这种防备根本是白费力气。” 皮皮的说辞让他心更乱:“那到底是什么?防无可防,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皮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说:“傻丫头的感觉不会错的,一定会有事发生。只是不知道在何时,什么事。” 这种说法让他懊恼又无奈,自此后,商队的戒备等级提升到最高,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殷沧海更是连续几个晚上没合眼——就算他想睡,也根本睡不着。 到底会出什么事?和玉儿相关吗?察觉不到的盯梢,又会是什么人?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如魔咒般挥之不去,弄得他心烦意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