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悠悠对话说百年(二)
“秦始皇就这样死了?就因为被荆轲的匕首划伤了中指?”周正双目圆睁,不敢置信。 闻思绮却满头雾水,说道:“跟你说了,这是秦王政,秦始皇是他儿子,也就是此时的公子扶苏。别的历史你都一清二楚,怎么到了秦国这里,你就弄不清了呢?” 得,周正来回问了三遍,总算是确信了,历史就是从这个时刻起,发生了改变。在原本的世界里,荆轲被砍断了左腿,就将匕首掷向秦王,结果砸到了铜柱上。而在这个世界,或许是因为南美洲的小蝴蝶扇动了翅膀,某一阵空气流动有所变化。总之,荆轲的匕首划破了秦王政的右手中指,把他给毒死了。 之后是公子扶苏继位,奋七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仍旧统一了中国,他自然也就成了秦始皇。 扶苏仁厚克己,自然不会去大修长城、建阿房宫。皇帝节用爱民,秦朝自然也就不会二世而亡,相反的,秦朝很顽强地存在了四百一十三年。 而这四百一十三年,又分为两个部分。前半段秦朝采用边中结合的军事策略,也就是只重点培养边军来防备匈奴,再培养咸阳的中央军来镇压郡县,希望借此避免春秋战国那样地方割据的局面。 结果中央军一直得不到战斗的机会,文恬武嬉,最终成了一群废物。这时,西北境内有异度邪魔破空而来,地方上的军队不够抵抗,就只能调遣中央军取清剿,可中央军又不顶用……绕了一个圈子,最后只能调遣边军去西北,再调中央军去边关。 本来朝廷上下,想着中央军再废物守城也是没问题的,可中央军一百多年荒废下来,废物的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没有后世的万里长城,匈奴在击破中央军后,绕过原本的赵长城与太行山脉,直取关中平原,兵围咸阳,三十六日才去。 经此一役,虽然咸阳没有被攻克,但关中平原人丁大减,几成白地。皇帝痛定思痛,决定废除中央军,恢复地方驻军。 在这之后,秦朝又享有了二百余年的安宁生活,最终因为朝政腐朽,地方叛乱四起。由此,秦失其鹿。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疾足高材者得焉,国号为宁。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宁朝君臣有感于强秦的覆灭,觉得边中结合的方式,肯定是不靠谱的。但是他们又不敢像秦后期那样放权地方,毕竟他们本就是叛乱的地方势力,最知道其中厉害。最后宁朝太祖翻出了老办法来,还是四个字,封建亲戚。” “那岂不是走了老路?” “宁国的国策是郡国并举,试图在保证地方行政和作战能力的同时,用藩王来拱卫皇帝,以此达到制衡的目的。” “我猜结果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周正大摇其头,心想宁朝的国策,不就是西汉初期的翻版么。西汉建国没多久,就来了一波七国之乱,要不是周亚夫军事才华超卓,指不定西汉就要变天了。 闻思绮白了周正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废话,这还要你来猜?宁朝要是有好结果,又哪里会有大卫朝?” 周正本来准备还口的,后来一想也确实如此,哪个朝代的家天下,也逃不过二三百年一轮回的怪圈。如果只盯着王朝倒塌时的残败景象,那也未免过于严厉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也不能说宁家人的想法不对,毕竟他们本身就异于常人。” “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宁家人有妖族血统?” 周正惊了,怎么好好的历史讨论,一下扯出玄幻情节了?秦始皇竖中指被划破手,这已经很诡异了,妖族血统算哪出啊! “我还真不知道……” 闻思绮扁着嘴,一副“你就装吧”的表情,颇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宁家人有着洪荒异种白头山大浦洞红皮小香猪的血脉,所以每一胎少说也会生三个。尤其是宁朝的创立者,他妈一胎生了七个。” “可这跟郡国并举有什么关系?” “宁朝的规矩是这样的,立谁为太子,不仅要看他本身是否靠得住,还要考虑他的同胞兄弟是否靠谱。因为一旦新皇登基,他的同胞兄弟们便会立刻裂土封疆,成为一地藩王。而早先一代的藩王,就得立刻弃权除国,去别处任职或干脆养老。” “所以说,郡国并举的这个国,都是皇帝的同胞兄弟,是这意思么?宁朝是靠这个来约束藩王的?” “没错,宁朝靠的就是这个,而且真说起来,这个政策在宁国初期很是有效。一来藩王与皇帝乃是同胞兄弟,亲厚之情异乎寻常,都深知皇帝与外藩,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体两面。二来,他们本也是皇帝创立天下的合伙人,深知权柄得来不易。在这个阶段,宁国国力十分强大,而且因为藩王都是亲兄弟的缘故,一有战事合作无间。宁国横跨沙漠、北击匈奴,逼得塞北胡虏个个俯首称臣。” “然后呢?” “切,你就想听这些。然后自然是如了你的愿,好好的江山,到第三代就不行了。那个宁三胖登基之后,不顾血脉之亲,屠戮宗室老臣,接着更鸩杀长兄。你想啊,老藩王们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自此新旧藩王混战,好好的天下便这么乱成了一锅粥。本已臣服的胡虏异族,便趁机造反。一时之间,河洛之地,腥膻无际。” “那接下来呢?” “什么接下来,你是在耍我吗?接下来就是衣冠南渡,北地起兵,这大卫朝的发家史,难道你不晓得?”闻思绮说得是口干舌燥,本以为到了本朝的部分,她就不必再讲了。没成想周正居然还是摊着双手,说不晓得,把她气得快吐血了。 至于周正,他被闻思绮这么个小家伙怒斥了一番,没来由地红了脸。不过他抱着“过了这村没这店”的想法,厚着脸皮问道:“你知道的,我失忆了。”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闻思绮怒意未消,啐了一口,气呼呼地说道:“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我看你是脑子失踪了。宁朝衣冠南渡,留了北地百姓自谋生路,之后义军蜂起,扫清胡尘,最后是宁皇退位,卫王登基。” 周正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此说来,现在这个时代约莫就是地球上的隋朝。而且历史长河中的人物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历史的发展趋势,却惊人的相似。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太阳之下无新事,中央与地方,皇权与相权……历史这东西,就是社会主次矛盾不断转化的表象。 理清了这些事,周正心满意足,自言自语道:“这就清楚了。” 不了闻思绮却冷哼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清楚了什么?” “我清楚了历史啊,我清楚了什么……”从周正的角度出发,闻思绮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闻思绮扁着嘴,摇头道:“既然你说,你都清楚了。那我问你,这历史发展、王朝更替,谁是永恒的赢家?” “永恒的赢家……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吗?”周正把这话咀嚼了两回,皱眉道:“首先肯定不是百姓,毕竟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没错。” “皇族倒是得利,不过也只是一时。王朝崩塌时,后悔生于帝王家的不在少数。” “正确。” “官僚……官僚也有风险,乱局来临不投降要死,投降了又是贰臣……这王朝更替哪里有赢家,我怎么没看到?” “你没看到就对了。”闻思绮白了周正一眼,说道:“我正要跟某人说呢,某人就清楚了清楚了,真是笑死个人。” 周正脾气虽好,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尤其闻思绮又这么小,被她说教,让周正倍感羞耻。基于这份羞耻,周正也不管了,迎着闻思绮的目光盯了过去,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谁是王朝更替的幕后赢家?” 闻思绮是带着记忆穿越来的,对于周正,她感情复杂。一方面,她期待能把周正转化成自己的友军;另一方面,她又记恨周正上辈子狗撵兔子般,对魔教的围堵。这两种情感融合到一起,令她愿意修好与周正的关系,却也乐于见得周正吃瘪发火。 “永恒的赢家么……”闻思绮顿了顿,盯着周正生气的面孔看了一会儿,嘻嘻一笑:“自然是六大派。” “六大派?”这个名词周正闻所未闻。 “没错,就是六大派。”闻思绮说书人似的,在桌上一拍,说道:“六大派才是王朝更替幕后的赢家,有时候,他们甚至还是幕后的推手。” 接着,闻思绮便替周正解释起了正道六大派的事情。 “东周时有诸子百家,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中大部分已消亡或者隐逸。其中跨越漫长时光,仍能留存至今的,有六大家,分别是儒道法墨阴阳兵。其中直接参与朝廷运作的,有儒家、法家、阴阳家和兵家。另外两大家,道家讲究出世,尘世之中鲜有现身;而墨家追求任侠,朝堂之上几乎绝迹。不过纵然如此,此二家之影响力也不可小觑。”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为什么说他们是幕后赢家?” “你想啊,夏商周时期,皇权一家独大。分封制度下,总是血亲排第一位,功臣排第二位。可是后来呢?你以为为什么秦国的门客,极力鼓吹郡县制?因为如果论分封,他们还是落在皇亲国戚之后。不过始皇帝也防了他们一手,用边中结合的方式,将主要的军事和政治力量留在咸阳,看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这都是你自己猜测的吧?”周正虽然是工科出身,但好歹还是考过马克思的人,秦朝为什么不用分封制?一句话,不适合生产力的发展。至于幕后啊、阴谋啊……这种词汇,倒是颇有后世地摊文学的风采。 “你的意思是我在意yin?那你回答我,匈奴人为什么在打下燕赵之地后,还要劳师远征,绕过太行山脉,直击咸阳?”见周正面露不屑之色,闻思绮可不乐意了。 “那是因为……”周正一开口,却语塞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他从前看的书,没有任何一本可以用来解释这个情况。正应了孔夫子的名言,叫做“学而不思则罔”。周正看文科书极少思辨,这一回没有现成答案可用了,他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是真的不明白。 “中央军西北惨败,不得已调动边军去清剿邪魔,这本是机密中的机密。哪有那么巧的,边军前脚一走,匈奴人就叩关而来?再者,匈奴人有如草原苍狼,总是一击必中,而后便远遁千里。攻略燕赵之后,他们应当大肆劫掠,而后撤退。可他们却放弃了劫掠的机会,反而吃力不讨好的绕行关中,你说这是为何?”闻思绮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说六大派没有参与其中,我是不信的。” “那他们是为什么呢?” “我说了,为了瓦解皇权,为了要更多的权力。他们逼着秦皇下放权力到地方,地方也就因此吸纳了更多的官员,而这些官员,都是六大派出身。可就算如此,官员还是不够,那怎么办,开科举!科举选出来的,又都是六大派的人。一个人要成为宗室成员,那可得上苍保佑。可一个人想成为六大派成员,拜个好老师也就行了。皇室成员拼了命地生孩子,也比不上六大派收徒弟快。到秦朝末期,六大派已尾大不掉,位高权重犹胜帝王。” “照你这么说,六大派压过帝王之后,他们就该努力治国了,可秦朝怎么就灭亡了呢?” “就是因为斗倒了帝王,秦朝才会灭亡了。因为在斗倒帝王之后,他们就开始内斗了。宁朝太祖自己就是兵家出身,深知其中奥秘,因此才不得已搬出封建亲戚的旧套路。可他却忘了,最靠不住的就是人心。面对六大派的威逼利诱,面对皇位的巨大诱惑,皇子皇孙们,一个个地投入六大派的门下,做起了六大派的合伙人,甚至是代言人。宁朝内战,就是六大派的代理人战争。” “这……”一番话听得周正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