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红楼七十八 悲心 三
““正在不知所以之际,忽见王夫人的丫头进来找他说:"老爷回来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题目来了。快走,快走。"”好家伙,贾政对这平时认为的“不务正业”倒还上瘾了,可见只要能满足了贾政的虚荣心,什么原来甚至“憎恶”的都可以变成“好”的, ““宝玉听了,只得跟了出来。到王夫人房中,他父亲已出去了。王夫人命人送宝玉至书房中。”宝玉之悲情暂告一段落,所谓收放自如,才显功力深厚, ““彼时贾政正与众幕友们谈论寻秋之胜,又说:"快散时忽然谈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谈,‘风liu隽逸,忠义慷慨‘八字皆备,倒是个好题目,大家要作一首挽词。"”好个“风liu隽逸,忠义慷慨”,且看如此“好词”到了这些人口中会变成怎样, ““众幕宾听了,都忙请教系何等妙事。”自然忙不迭附和, ““贾政乃道:"当日曾有一位王封曰恒王,出镇青州。这恒王最喜女色,且公余好武,因选了许多美女,日习武事。每公余辄开宴连日,令众美女习战斗攻拔之事。其姬中有姓林行四者,姿色既冠,且武艺更精,皆呼为林四娘。恒王最得意,遂超拔林四娘统辖诸姬,又呼为‘姽婳将军‘。"”这里似乎莫名其妙出来个什么林四娘,虽然和林黛玉同姓,有伏笔之嫌,但弄了半天,所谓“风liu隽逸,忠义慷慨”竟是这种野史传说,也正合这帮清人闲客的的“口味”, ““众清客都称"妙极神奇。”好个“妙极神奇”!贾政没白养这帮“幕友”, ““竟以‘姽婳‘下加‘将军‘二字,反更觉妩媚风liu,真绝世奇文也。”好个“绝世奇文”!与现在的不少类似“绝世奇文”的“评语”很有一拼(外人注:哈哈),可见这帮幕友们后继大有人啊!(外人注:是啊,这些幕友们可以瞑目了)) ““想这恒王也是千古第一风liu人物了。"”果然!简直就是各大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人物嘛!这“绝世奇文”更应该是狂捞一千挂排行榜的榜首!(外人注:嘿嘿(XX注:一千挂,放鞭炮啊!(外人注:形象!放一下自个听着响响就完了(XX注:听着怎么象放屁?(外人大笑注:你很有长进!说话越来越形象!)))) ““贾政笑道:"这话自然是如此,”(XX注:看,贾政都附合我们了!(外人注:...他估计会一直装下去,就靠这个活着嘛!)) ““但更有可奇可叹之事。"”贾政要“发挥”, ““众清客都愕然惊问道:"不知底下有何奇事?"”好个“都愕然”!配合“巧妙”啊!不愧都为睁眼的瞎子,蒙心的看客,(XX注: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了!(外人注:没错,贾政一人便化身为众幕友,自顶自吹自擂啊)) ““贾政道:"谁知次年便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余党复又乌合,抢掠山左一带。”黄巾赤眉,从贾政口中道出的“流贼余党”,曹雪芹对他们的态度其实模棱两可, ““恒王意为犬羊之恶,不足大举,因轻骑前剿。不意贼众颇有诡谲智术,两战不胜,恒王遂为众贼所戮。”这“文言”用的,果然很有当时的“官样”, ““于是青州城内文武官员,各各皆谓:‘王尚不胜,你我何为!‘遂将有献城之举。林四娘得闻凶报,遂集聚众女将,发令说道:‘你我皆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报其万一。今王既殒身国事,我意亦当殒身于王。尔等有愿随者,即时同我前往;有不愿者,亦早各散。‘众女将听他这样,都一齐说愿意。”试想如果曹雪芹的红楼梦写成此等文字,当如何掉价! ““于是林四娘带领众人连夜出城,直杀至贼营里头。众贼不防,也被斩戮了几员首贼。然后大家见是不过几个女人,料不能济事,遂回戈倒兵,奋力一阵,把林四娘等一个不曾留下,倒作成了这林四娘的一片忠义之志。后来报至中都,自天子以至百官,无不惊骇道奇。其后朝中自然又有人去剿灭,天兵一到,化为乌有,不必深论。只就林四娘一节,众位听了,可羡不可羡呢?"”自然是可羡之极的!贾政评这个论那个,将宝玉等批得一无是处,原来自己是这番模样! ““众幕友都叹道:"实在可羡可奇,实是个妙题,原该大家挽一挽才是。"”这叹定夹着摇头晃脑,好个叹也! ““说着,早有人取了笔砚,”好嘛,够伶俐,不但嘴上功夫了得,手脚也得麻利啊,这幕友可是“职业”滴! ““按贾政口中之言稍加改易了几个字,便成了一篇短序,递与贾政看了。”文笔“了得”啊!(外人注:那是,一日写个上万字不在话下(XX注:...不累啊(XX注:没事,有贾政养着,有吃有喝(XX注:哦)))) ““贾政道:"不过如此。”那是,贾政几乎什么时候说过“好”了,只要比他“地位”低的,大概都可以作为“不过如此”, ““他们那里已有原序。昨日因又奉恩旨,着察核前代以来应加褒奖而遗落未经请奏各项人等,无论僧尼乞丐与女妇人等,有一事可嘉,即行汇送履历至礼部备请恩奖。所以他这原序也送往礼部去了。大家听见这新闻,所以都要作一首《姽婳词》,以志其忠义。"”可见这个“没事做”! ““众人听了,都又笑道:"这原该如此。只是更可羡者,本朝皆系千古未有之旷典隆恩,实历代所不及处,可谓‘圣朝无阙事‘,唐朝人预先竟说了,竟应在本朝。如今年代方不虚此一句。"”试想一下红楼梦前文所道的众官僚之模样至众太监手段,果然“圣朝”! ““贾政点头道:"正是。"”那是! ““说话间,贾环叔侄亦到。”好个贾环叔侄,贾环和贾兰在一处,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贾环怎么做的这个“叔”?! ““贾政命他们看了题目。他两个虽能诗,较腹中之虚实虽也去宝玉不远,但第一件他两个终是别路,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宝玉是主动排斥举业,自然将此能力“让”于二人, ““若论杂学,则远不能及;”直译过来便是若论真才实学,贾环二人远不能及宝玉也,而宝玉其实又真是远不能及如黛湘琴钗(外人注:这个比的!) ““第二件他二人才思滞钝,不及宝玉空灵娟逸,”曹雪芹这里实话实说,不象前文某些地方弄些反话了, ““每作诗亦如八股之法,未免拘板庸涩。”“未免拘板庸涩”,这里是相当客气的批评, ““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几乎等同于在骂当时的“读书人”三个字,(XX注:现在呢?(外人注:现在多读些书当然好)) ““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古人并非全是圣神,甚至几乎全都不是圣神, ““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已经比所有古人矮了半截甚至七八截了,果然“无趣”! ““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因为不“怕前怕后”, ““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这里有反话也有正话,宝玉此路是通的,只不过他当然还未到所谓“大家”状态,而且为宝玉后文两处“长篇”之作奠定一个“基调”, ““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都去稽考才能说,不说寸步难行,也是僵化生硬, ““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liu去。”这话说得不但客气,而且隐晦,这“正言厉语”仍然是贬义居多,而“这一种风liu”却更是褒义居多, ““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哈哈,这个是直接刺向贾政痛处,贾政年轻和年壮之时可谓“名利”心“大起”和“大壮”,而且为了这个“名利”恐怕也是“不遗余力”,但到此时也许才知道,当时的所谓“名利”没有后台和钱势如何能“成”?所以竟然也算是小小地“看破”,但其实仍然是被“逼”看破,内心深处的某些本质,比如这里的虚荣和附庸和所谓装正经仍然是改不掉的, ““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宝玉此时如此恐怕从遗传和基因上也是与贾政有一定关系, ““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规以“正路”,这正路当然应该是打很大的引号的,而且这里也透露出宝玉真还是有可能会在“规以正路”下“变成”贾政的!(外人注:够可怕!还好贾政和王夫人特别是贾母的压力下没有施此辣手!真是“因祸得福”!) ““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原来贾政是以“大原则”对宝玉一通否定甚至责骂,而此时所谓“细评”,才知确实还“不错”, ““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贾政的破原则又来了,恐怕据实而言的话,贾政内心深处还可能会认为自己这方面都不如甚至很不如宝玉,所以以一句“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盖过, ““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可见举业就是为“发迹”,而所谓“深精举业”都不能发迹,恐怕这举业也有相当地猫腻或笼统存在, ““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幸亏没逼(XX注:不过如果宝玉真被逼成“举业”了,如果真的“发迹”了,却也是何乐而不为呢?(外人注:...你这话似乎有相当道理,但是,这种“举业”,不稀罕也罢了吧,这种“发迹”,不要也罢了吧!)) ““所以近日是这等待他。”宝玉的“春天”来了, ““又要环兰二人举业之余,怎得亦同宝玉才好,所以每欲作诗,必将三人一齐唤来对作。”贾政“改变”得够快!只是这个时候才明白,岂不如宝玉早就明白的好?(XX注:早明白又有什么好处?(外人注:有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能明白(XX注:有时不明白也好啊,至少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外人注:好个一辈子!)))) ““闲言少述。”果然是闲言,如果不仔细看曹雪芹话中的意思,还真是不折不扣的“闲言”!恐怕还有看官在说曹雪芹这里怎么这么罗嗦! ““且说贾政又命他三人各吊一首,谁先成者赏,佳者额外加赏。”不错,贾政之赏不但重速度,也重质量, ““贾环贾兰二人近日当着多人皆作过几首了,胆量逾壮,今看了题,遂自去思索。”可见“胆量”的重要,但也许“质量”更是重要,且看下文, ““一时,贾兰先有了。”贾兰果然脑子快,不愧为之后贾家举业“发迹”第一人, ““贾环生恐落后也就有了。”好个生恐落后,自然强调速度,质量就不会太考虑了,所谓作完拉倒, ““二人皆已录出,宝玉尚出神。”显然,宝玉不是作拿笔写字,而是要写“神”, ““贾政与众人且看他二人的二首。贾兰的是一首七言绝,写道是:姽婳将军林四娘,玉为肌骨铁为肠,捐躯自报恒王后,此日青州土亦香。”第二句还不错,最后一句显然提升了整诗的意境, ““众幕宾看了,便皆大赞:"小哥儿十三岁的人就如此,可知家学渊源,真不诬矣。"”“大赞”是免不了的!况且确实还有些模样, ““贾政笑道:"稚子口角,也还难为他。"”贾兰恐怕是让贾政最“放心”的一个了,不但攻于举业,而且还很有些灵性,而且因为是贾政之孙,其额外疼爱更是宝玉等不能比的,就如同贾母疼宝玉一般, ““又看贾环的,是首五言律,写道是: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liu。”此几乎可谓流水诗,然后搭了一个似乎“象模象样”的“诗架子”而已,整首诗几乎无一句佳句,“官话硬话”充斥,几乎无一丝灵性,而且且看全诗的“情感”,无不透着一个“坏”字,即以已之“坏心”去看他人,则皆为坏心, ““众人道:"更佳。倒是大几岁年纪,立意又自不同。"”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赞”:正因为“大几岁年纪”,才“更佳”,这“立意”更是虚头巴脑的两字, ““贾政道:"还不甚大错,终不恳切。"”果然无大错,但这“恳切”贾政却评得是,这“诗”里竟丝毫看不出“诗人”的个人的一丝真正情感出来,仍然是透着那个“坏心”, ““众人道:"这就罢了。三爷才大不多两岁,在未冠之时如此,用了工夫,再过几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仍然在“妆饰”,这“大阮小阮”更是令人产生恶心感, ““贾政笑道:"过奖了。只是不肯读书过失。"”贾环的确如此,读书嘛,肯定不如贾兰,灵性嘛,自然更不如宝玉甚至贾兰,所以才出来这么一首“硬梆梆”、“粗糙糙”的所谓“诗”, ““因又问宝玉怎样。众人道:"二爷细心镂刻,定又是风liu悲感,不同此等的了。"”这“众人”啊,赞人还真有“水平”哩!都是“赞”,对贾兰是“十三岁的人就如此”,对贾环是“三爷才大不多两岁”,都留有“余地”,但听着却都是“赞”,而对宝玉更是这里的“细心镂刻,定又是风liu悲感”了,可见他们却是真蛮了解这三人的(外人注:哎,倒是,可见如今这些后继之幕友是一代幕友不如一代啊) ““宝玉笑道:"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须得古体,或歌或行,长篇一首,方能恳切。"”此话却很切题,即写成叙事诗,而且用了“恳切”两字来“应和”贾政,这父子俩其实某些细微地方是神似的, ““众人听了,都立身点头拍手道:"我说他立意不同!每一题到手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这便是老手妙法。”宝玉在这方面果是“老手”,所以说这“众人”实在“会”赞人, ““就如裁衣一般,未下剪时,须度其身量。这题目名曰《姽婳词》,且既有了序,此必是长篇歌行方合体的。或拟白乐天《长恨歌》,或拟咏古词,半叙半咏,流利飘逸,始能尽妙。"”这番赞虽然仍是“不遗余力”来赞,但宝玉值得此赞,所以竟然也恰好相合!所以拍马屁的不但要有水平,而且该拍的时候一定要用力拍在屁股上,当成拍马屁的至少中上水准(XX注:才中上水准?那最高水准是什么?(外人注:最高水准?难得一见,而且也许最高水准的话反而有正面效应的(XX注:...这么高深(外人注:当然,因为拍马屁也是符合人性的,所以较高水准或说最高水准是符合正面人性的(XX注:那这种高水准的也许就不叫拍马屁了(外人注:嗯,有道理,而且,就算不是拍马屁,这个也不能常用,常用就会飘了,就会虚了,甚至会“承受”不起了,但当然也不能不用,不用也许就会有些打击积极性甚至伤害到自尊,而且,要注意,拍马屁仍然要与说实话区分开来,比方说,如果你赞的时候是完全出于实际出于实话,这当然不是拍马屁(XX注:...分得这么细?够难))))))))) ““贾政听说,也合了主意,遂自提笔向纸上要写,又向宝玉笑道:"如此,你念我写。不好了,我捶你那rou。谁许你先大言不惭了!"”贾政这话虽仍是“责骂”宝玉,但其实已经罕见地与宝玉“通”了一次“心”,甚至拿笔代写,两父子在此时此处几乎可以用“合二为一”来形容,极其罕见也令人心中一动,而宝玉的诗够长,且到这。” “老曹真是字字皆有意,字字皆有文!”小戒叹道。 “老曹是诸多事物的集大成者,”小猴笑道,“自然字字精深,含意丰富和远大。” “两位师兄极是,曹施主此书实在是集一生之精华。”老沙笑道。 “阿弥陀佛,大千世界,曹施主玉树临风也!”小唐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