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会说话的树
天气渐暖，小草已经从土里露出头来，正是春花初绽的二月，在剪出行行绿柳的春风吹拂下，宣子傲再一次来到云家村。 在槐树下等待着的除了云一笑，还有红叶。其他女孩子早就因为宣子傲的冷淡无视死了攀高枝的心，只有红叶，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不改攀附荣华富贵的初衷。 况且，不论家世，宣子傲天人之姿，又岂是小姑娘家说放就放得下的？实际上，红叶已经近似魔怔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日思夜想，没有一刻不念着他。大年初一那一天，公子不就是因为她才去拜年的吗？ 红叶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宣公子一身青衣走出云家内室的情景，他的眼睛是那么深邃，盛满暖人肺腑的笑意。 他的身姿是那样挺拔，仿佛能担下所有的艰难。靠着他便能拥有整个世界。他对着她微微地笑，说：“有劳姑娘先行带路。” 天哪，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如美酒般醇厚动人，他的笑容闪瞎了女孩子们的眼睛，她们一个个地羞涩地捂脸，还不忘从手指缝里瞄着他。 只有她，尽管心儿砰砰直跳，却还能够镇定地福身行礼。她看得到他眼里的赞赏，那个时候，她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的。 那一天，他可是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呢。他有千般万般地好，只一件不好：他也太宠着云一笑这个野丫头了。 想她云一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若不是院长爷爷心善，哪里能在他们云家村立足？ 远远地听见马蹄声，云一笑就开始向前飞跑，红叶本想继续等下去，做到娘亲所说的端庄大方，可是，一想到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清冷无波的眼神就心中揪痛，迟疑一下后，也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经过云一笑身边时，不经意地一肘撞上去，云一笑便一下子仆倒在地。 她微微地翘起嘴角，心中恨意稍减。 凭什么一个爹娘不明的野丫头可以获得那个人百倍千倍的耐心，她得到的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公子，您来了！”红叶看着打马而来的英俊少年，缓了一口气，便忙忙地上前行礼，此时她在奔跑之后，柔嫩的少女容颜泛着桃花般娇艳的色泽，十分诱人。 又因为身着农家衣衫，平添七分原始的质朴。 齐胜四人齐齐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京都最有名的花魁也不过就这样了！ 宣子傲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急着要看meimei受伤了没有，偏有不知好歹的苍蝇来挡路，别以为他没看到她动的手脚，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是该受些教训了。 “齐胜，不要让本公子见到这个女人，否则，下一次就送她进青楼，让她卖弄风sao个够！你呢，也就不必再回到本公子身边了！” 宣子傲冷冷地喝道，不理会红叶霎那间一片惨白的脸，直奔云一笑而去。 齐胜吓了一大跳，主子自称本公子或是本殿下的时候，心情都不怎么好，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执行命令，哪怕拖延一两个呼吸的时间，结局都会翻倍的凄惨！ 云一笑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是受伤的不解：“红叶jiejie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又没有说她坏话，更加没有害过她！” 好歹她是修仙者，感觉较一般人灵敏太多。 那一跤也是可以避过的，只是她太震惊了，身体僵住，才会倒在地上。 宣子傲不语，给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全部检查过之后，发现她只是手上擦破一点皮，并不严重，抹点药就好，剧烈跳动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 然后板着脸教训道：“叫你不要同这种人交往，你就不听，这下倒霉了吧？ 你要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就会不伤害你的！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挡了他们的路，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来害你，所以，你要时刻警惕着。 再敢受伤，我就把你扔到狼窝里去！” 被齐胜扭着的红叶此时勉强还魂，听了云一笑的话，眼刀一个接一个地飞向她，她恨云一笑，把宣子傲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吸走，而她无论对宣子傲如何地情深意重，他都看不见。 叫她如何不恨这个野丫头？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齐胜铁一般的双手。 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个神仙似的少年到底对她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爱恋，难道往日里的体贴温柔都是假的？ 然而，事实上，听完他的话，她终于知道，之于他，她红叶的确什么都不是。 她彻底地软了身子，由着齐胜将她拖走。 只是死灰似的眸子和破了皮的红唇见证了她的狼狈和彻骨的恨意。 难得听到宣子傲一次性地说上这么多，而且口气极度严厉！ 云一笑怯怯地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那张素来和煦的脸上布满气急败坏的关切。 云一笑心中一动，想起当日爷爷也是这样疾言厉色地罚她禁足三日的样子。 他们这样都是因为太过担心她！ 她不由得伸出双手，揽住宣子傲的胳膊，娇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离她远远地，哥哥不要生气嘛！” 宣子傲“哼”了一声，俯身将云一笑抱上马。 他心中也很后悔，笑儿meimei到底是一个刚刚五岁的女孩子，但愿他没有吓着她！ 平时训斥士兵的话这时候冲口而出，是他不对，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摔倒的时候他是多么慌张！ 就像他的母妃，仅仅喝下一口为他特制的乌山松针茶，只是怕茶烫着他，便在他的眼前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个时候，他宁愿倒下去的是他！这些年来，倒在他身前的宫女侍卫也已经太多了，他实在害怕有人继续倒下去！ 云一笑也是良久不语，红叶做的是很小很小的一件恶事，但是，作为直接受害者，她自己没有作任何防备与反击也是真的。 爷爷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那是做人的根本，但是在生活中，“防人之心不可无”却是时时刻刻都要记住的。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你的微笑能够换来他的微笑。 可是总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哪怕你与他素无交集，他也会顺手害你，就算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娘亲做了多少善事，不还是被爹爹和那个坏女人害死？真希望以后的生活里没有这种无妄之灾！ 在家中抹过药，吃过午饭，在云岚清和李氏担忧和不舍的注视下，云一笑坐在马上，和宣子傲一起去了黄金谷。 黄金谷是距离云家村三十多里的地方，以漫山遍野的迎春花而闻名乡里。 据说此地是一个姓张的员外的一处地产。张员外有一个钟爱的姓吴的妾室，平生最爱迎春花，他便为她种满那个山谷，并取名黄金谷。 每年花开时分，张员外都会携吴姓妾室前来赏花。 可是后来，那妾室病逝，张员外伤心之下再不去山谷了。 但是，这满山谷的迎春花却保留了下来。 张员外的次子在分家的时候得到这处山谷，他却是个有头脑的，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对外开放，甚而在此地举办一些诗会、宴会等，为士子小姐们提供一个交流学问，或者相看未来夫婿的地方，稍稍收取一些费用，竟也有不少收入。 宣子傲带云一笑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黄金谷，当真是名符其实：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儿在盛大的春日暖阳下肆意地开放，每一株的每一个枝条都开满金灿灿的花骨朵儿，每一朵花儿都努力地张开它的花瓣，毫无顾忌地对着这天，这地，这风，这云，还有接踵的游人释放着它们积蓄了一个寒冬的热情！ 云一笑屏住了呼吸，张大了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片花海。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这些花儿们在笑着唱着，以它们的生命来歌唱春日的美好！ 回去的路上，云一笑一直沉默着。 宣子傲心里担忧，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想要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夕阳已越过远处的柳树树梢，即将结束它一天的工作。 宣子傲牵着云一笑的小手，披着亮红的霞光，走在窄窄的田间小路上。 他的声音也像这田野一样安静，悠然，令人放松：“笑儿有事要说吧！” “嗯。”云一笑羞怯地笑笑道：“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那天遇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呢，不过我忘了！今天看见那些迎春花后，不知怎地又想了起来。” “哦？” “我上山是想挣钱的，可是我跑了很远很远都没见着什么值钱的，所以我累了，就在那棵大树下休息一下，谁知道一个小孩子喊‘好痒！哎呀，痒死我了，快点松手啦！’。 可是我在那里找来找去，也没看见小孩子，也没有什么猎人啊动物啊之类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很奇怪。你那时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就坐在树下歇着的啊。” “你确定周围没有人？”宣子傲有点不敢相信。 “嗯，我确定。我怕弄错了，找了好些遍呢！”云一笑用力点头道。 “哦，说不定你真的碰到精灵了。”宣子傲玩笑道。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那时有没有接触什么东西呢。你说过，修仙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 云一笑仔细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道：“我大概是在瞎想，不对，我抓了两根枝条在手里绕来绕去地玩呢，然后就听到那个声音。我一害怕，就松了手，后来就什么都没了。” “难道是那棵树？”云一笑和宣子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